怀念王朝闻
王朝闻,一位卓越的文艺理论家、美学家和雕塑家。他的名字取自《论语•里仁》中“朝闻道,夕死可矣”语义,体现了他对人生真理、生命意义的终极追寻;他著作等身,始终保持着高涨的创作热情,笔耕一生,影响了中国文艺界几代学人的奋斗历程与方向;他的美术作品《毛泽东选集》浮雕头像及雕塑《刘胡兰》被载入中国当代美术史册,成为经典的纪念;他为人宽容睿智,亲切幽默,在生活中体味艺术,在艺术中融注人生,对他来说,艺术与生命已水乳交融,无可分割。他是艺术界的楷模。
朝闻先生注重对传统艺术的研究,倡导用新文艺观解读作品,善于围绕着实践主题确立研究对象,创立新的美学思想。他反对民族虚无主义,一生坚守辩证唯物主义的哲学观,尊重现实,联系实际,重视研究对象的复杂性、多元性与有机性,致力于中国传统文艺思想与当代美学研究。美术、文学、戏剧、曲艺、电影,无一不通,他从独特的创作体验入手来研究艺术原理,真应了朱光潜先生的那句话“不通一艺莫谈艺”,其学术思想的深刻性自在其中。大家爱戴他,仰慕他的学识。1986年在全国美术理论研讨会上,我有幸结识了这位可敬的大学者,并到北京在他主持的国家重点项目《中国美术史》编辑部作资料员。当时我们这批来自不同省市的年轻人,有志于做好学者们的后勤兵,在专业上从头学起,曾亲临先生的教诲,在人生中留下了一段非常宝贵的学习经历。他经常鼓励大家打好基础,从点滴做起,主张把资料收集的过程视为研究的过程,集众家所长,从源头出发,从资料入手,把知识融入学术,以思想带动知识。在我的印象中,他每次和大家谈话都那么风趣,既富人生哲理,又蕴学术观念,在幽默中见智慧,在严谨的治学中又体现出对后辈的关怀。与同时代的朋友相比,我是幸运儿,曾在朝闻先生身边陆陆续续工作了6年时间。在跟随他的时间里,他一直鼓励我要有铁杵磨成绣花针的奋斗精神,认准研究民间美术的大方向,来日方长,对民间美术的痴情定能得到可喜的回报。因为有如此的厚爱和不倦的激励,在此后乃至今天的工作中,我都始终秉承着他的教诲,我想以自己对事业的执着与奉献来回报先生当年对我所寄予的希望。朝闻先生还曾经为我的两本拙著撰写了序言,使我深受朋友的羡慕。当然,先生的为人与教诲是我一生的财富,它永远鞭策着我。后来我又有幸参与到朝闻先生主持编纂的大型民间艺术丛书《中国民间美术全集》的队伍里来,又亲自领悟到他对民间美术的认识,他要求全集的主创人员深入民间采风,与艺人交朋友,关注民间艺术的审美方式,打破固有的学科分类模式,从生活中发现民间艺术的魅力所在。在他的主持下,《中国民间美术全集》为中国民间美术研究做出了自己不可磨灭的贡献。
在跟随朝闻先生工作的日子里,我深深感受到,他是一位极赋艺术想象力的学者,同时也是一位热爱生活的老人,他的生活观就是他的艺术观、审美观与哲学观。他风趣诙谐的生活方式和特有的审美境界、审美感知力至今仍历历在目。记得1992年朝闻先生在威海的一个小渔村里写作,有一天,他发现村里有一个饭店,名曰“明天倒”,他顿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对渔民能够抓住游客的消费心理来设计店名这一现象反复琢磨,当晚彻夜撰稿,第二天就寄往《瞭望周刊》。当时,已逾80的朝闻先生每天都抽闲暇与天真的孩子们一起去大海游泳,老人身体硬朗,在海中出没自如,他特别愿意教邓清、小虎子、笑笑这群孩子学习游泳技巧。他说:“大海是一种精神,可以培养孩子认识自然、敢于探险的意识。”他与孩子们一起玩耍,扮鬼脸,调皮,用童语对话,他童心未泯,似乎在扮演一个儿童的角色,但同时又是一个观察儿童的学者,他在了解儿童的审美心理,观察孩子们的审美活动。
智慧、敏锐与勤奋使王朝闻先生成为中国新文艺理论创作与研究的著名学者,在70余年的艺术生涯里,他主张从现实中发现问题,笔耕数十部著作。早期的《新艺术创作论》探讨艺术家的审美对象和创作元素,《以一当十》《喜闻乐见》等著作又强调对艺术形态、艺术规律的深入探索有赖于对社会生活、人的审美心理以及相互关系的全面考察,曾因其针对性与现实性在新中国的文学艺术界产生了广泛影响。他主编的高校文科教材《美学概论》自上个世纪50年代至今仍被列为大学读本。自80年代撰写近50万字的《论凤姐》后的20多年里,他的美学思想进一步升华,研究对象由艺术美转向了对审美关系的关注上,又出版了《审美谈》、《审美心态》等著作及一系列的论文集。《探索》、《再探索》、《再再探索》,我们可以想见他探索的热情、执着与其中蕴含的勤奋。他的治学态度和学术精神是当今学术界的楷模。王朝闻的美学思想独树一帜,极富创造性,揭示了现实美、艺术美和审美心态的客观规律,注重体验生活、观察生活、感受生活,把握审美规律,解读审美心理,其学术贡献被世人所赞扬。
朝闻先生,您是智慧与勤奋的象征,是当代美术界与美学界的代表人物。我们永远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