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千张纸
2021年10月24日夜间9时30分。
这是母亲在家的最后一个夜晚,夜间人很多,灵棚因为有彩灯的装饰显得特别明亮气派,灵棚的紧里面放着姐献的大个的花圈,花圈上白色的花朵特别漂亮而纯净,和寿材的红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农村的殡葬特有的仪式:烧千张纸,鼓乐队要吹到人定的时候,千张纸由基本上由女儿来烧,但是因为殡葬的仪式基本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守灵,所以我和爱人也来间歇地烧千张纸,其他人不烧纸只要有空,就跪在灵棚前面的垫子上,说是千张纸,其实不止千张,几千张都有,这些烧纸的纸灰要包起来拿到坟地上去,这些纸钱和纸灰才是特别的珍贵,在那个世界更加地值钱。
烧千张纸有很多的仪式,基本都要请一个专业的“哭手”来挑起气氛,女的自称老人的女儿,男的自称老人的儿子。而对于旁人,就像欣赏一个表演一样,评论唱得好与坏。姐托鼓乐班请的是个女“哭手”,2个小时的时间,唱各种悲歌,例如《哭七关》、《妈妈明天就要走》、《十八盏明灯十八盏蜡》,歌词应时应景,演唱者声情并茂,一字一句发自肺腑,催人泪下。
在这一生中,这是母亲陪伴我们的最后一个晚上,也是我们陪伴母亲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母亲将入土,而我们也将开始各自的生活,世界也将回归以往的平静,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而在半个月后,哥家将举办送女出嫁的仪式,自然少不了酒席,诚然,村人在那个时候包括这些亲属都是满面笑容的,因为那毕竟是喜事,而我,深知到自己不回去也不会去参与那个仪式,失去母亲的空白依旧顽固地占据着我的整个世界,现在走不出,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也无法走得出。作为信佛人,我为母亲所做的只有食素和为母诵经以及做佛事,农村的习俗我无法改变也无力去改变。
一直不敢相信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一直难以确信我成了个地道的孤儿。就在今早母亲还在温暖的火炕上面沉睡着,也就这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母亲的肉身变成了骨灰,这一个白天的经历,从抬母亲到外屋地,从入殓到送行,从殡仪馆火化再到烧千张纸,那纸烟,那飞灰,那灵棚,那遗像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母亲已经离开了我,我和母亲已经在今生无法见面,已经阴阳两隔,这种感觉依稀如昨,恍然似梦。在这大半个人生当中,哥哥成家早,姐姐出阁早,都是20多岁就完成了人生的第一个转变,唯有我,一直苦苦坚持到35岁才急如风火地结了婚,第二年有了娃。
兄妹三人中,唯有我陪伴父母的时间最长,唯有我对老院子的感情最深。就这一点嫂还是挑我的理的,打电话不问哥嫂咋样却惦记着后院老房子的院子是否有草,房顶是否漏雨云云。我想哥嫂年富力强,没有啥太值得问候的,而且这么多年来,嫂对旁人有说有笑一副菩萨面孔唯独对包括父母在内的我们冷若冰霜甚至恶语相向恰如修罗重生。我想我对老房子以及父母的感情嫂是无法理解的,而且嫂对父母,姐和我应该是前几世的冤亲债主,无论我们做什么,无论父母及我们对嫂家付出多么的多,嫂总是从心底里瞧不起,我想我的世界嫂是不理解的,嫂的念头和想法以及世界观,我这30几年也无法参得透。嫂无视父母在哥嫂打工时帮着侍弄庄稼时的早出晚归,无视父母在哥家盖房子时的早起的餐食以及照料的耐心,无视父母抚养侄儿和侄女的辛苦,就记得母亲为了维护哥跟其吵架的话语,执拗地认为父母偏袒我甚于我的哥哥。就像今天母亲离世,如同父亲去世一样,嫂也没有流露出一点的忧伤。倒是爱人哭得一塌糊涂。
随着母亲的离去,我想回到哥的家已经成为了一种非必须,没有了对母亲的思念和牵绊,很对人认为我会很轻松,实际则不然,这种空洞是如此地大以至于我目前还没有充足的自信去面对。但是这一晚,我看的很开。
烧千张纸,这两个多小时该有多少关于母亲的这一生的回忆,这些回忆在那蜡烛,那飞灰,那纸火,那遗像以及那凄婉的歌声中无法一一地浮现,那么就把这回忆暂时埋在心田里面,在以后的某个时间里让它生根发芽吧。
今晚继续守灵,还想在母亲的灵前念《地藏经》,但是没能够实现,好几天未合眼了,烧完千张纸后回到屋里竟然睡着了,直到被人叫醒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想再念《地藏经》,但是守灵的村人在喝酒吃肉,我无法再继续下去,因为还要和人聊天。
这一点遗憾已经无法再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