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贤去世迄今已两年了,他的音容笑貌久久萦绕在我的脑际
一. 在丁香花园的亲密相处
笔者与徐景贤相识是在上世纪60年代初,与他亲密接触则是从1964年初秋开始的。这年8月10日,当时的中共上海市委分管文教工作的书记石西民,在华东局和上海市委合办《内刊》所在地丁香花园的东楼二楼召开了一个有10人参加的会议,与会者有上海作协副主席叶以群,叶的助手王道乾及作协文学研究所的6名青年文艺理论工作者,还有来自华东师大、上海师大及剧作家协会的各一名青年。石西民的讲话要点如下:
1.国际反修和国内批判资产阶级学术思想的任务都很繁重,需要从青年人抓起,建立一支能够坚持毛泽东思想路线的队伍,希望你们能边学习边战斗,听党指挥,准备长期作战。
2.你们写什么,怎么写,都由市委安排。要严守纪律,写作内容不许外传,内刊的各写作组之间也不要相互交流。
3.年轻人都住在丁香,集中精力写作,生活上由“内刊”安排。
4.这个组就叫文艺组吧,有以群负责。
5.现在交给你们第一个任务,就是批判周谷城一再宣扬的“无差别境界”美学论调,这是有意和主席的“一分为二”哲学唱反调嘛。文章要写得有分量,说服力强,由市委审查后安排发表。
由于文艺组大都是党员,成立了个党小组,我被指定为党小组长,负责抓政治学习及思想工作,挂靠“内刊”党支部,但写作内容不与他们通气。
(1).徐景贤带领电影组进丁香及与文艺组合并
文艺组建立后约1个月,徐景贤带着被称为电影组的电影系统4个人到了丁香,在东楼西侧的那个空着的房间办公,写作内容也是保密。徐景贤和文艺组的大多数人本来就认识,又和大家年纪差不多,热情友好,再加上大家的写字桌都安放在房间前面连在一起的宽大阳台上,所以除了写作内容以外,徐景贤很快就和大家亲密无间。
大约又过了一个月,电影组的写作计划撤消,人员与文艺组合并,徐景贤成为文艺组的负责人之一,我仍是党小组长。文艺组的主要负责人虽仍是叶以群,但他并不常来丁香,而徐景贤不但早已和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更因为他是市委宣传部工作人员,能经常带给一些上面的精神,因而大家都把他当作主要负责人。徐景贤去世前一年多,发表过一篇回忆文艺组早期活动的文章,其中说他一开始就是文艺组负责人。对此,我相信他不是记忆有误,而是因为许多人不知道文艺组的沿革,把文艺组说成从成立之日起就是“四人帮”的工具,他这样说,是为了自己独揽责任,为其他同志减免压力。但这样说反而给相关同志造成很大压力。
(2).“才子”“才女”风波
文艺组与电影组合并之前,由叶以群主持讨论对周谷城“无差别境界”的批判,共同议定了一批题目,每人承担一篇批判文章的写作。文章陆续写成,叶以群审定后分送《解放日报》和《文汇报》打了清样,报送市委。原先听说可以陆续发表,过了一段时间,叶以群传达说,对周谷城的批判不搞了。不发批判无差别境界的文章是对的,因为周谷城讲的艺术欣赏上的境界,与哲学上不承认矛盾是二个不同的概念,我们把它混同一个概念了。这说明我们这些青年人,学养不高,搞大批判带有很大的盲目性,领导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市领导专业的水平也不高,文章写出来了,才发现自己站不住脚。初战受挫,大家都很沉闷。但不久,叶以群又传达石西民的指示,上海拍摄的《早春二月》和《北国江南》两部电影,都是宣扬人性论、阶级斗争熄灭论的大毒草,要写一批有水平的批判文章。为避免撞车,共同议定一批题目后,分头撰写,很快在解放日报或文汇报的重要版面陆续发表,署的都是各自的实名,在社会上引起不小震动。此战告捷,大家都比较兴奋,不免相互开玩笑。
丁香花园虽很精致,却没有供年轻人娱乐活动的设施,资料室书刊很少,空闲下来,也只能闲聊逗笑打发枯燥的写作生活。一次,汤大民(南京师大教师,随文学研究所所长郭绍虞读研究生)说:“戴厚英的文笔漂亮,是位才女。”戴厚英立即回应:“敝人无才,我看你倒像个才子。”两人斗嘴,引起大家一阵笑声。这本来是青年人之间的善意戏谑,没有恶意,也没有以才女才子自居的意思。但是,此话不知为什么传到了周原冰(主持日常工作的“内刊”负责人)那里,他怒气冲冲地说:发了一两篇文章,就自封才子才女,资产阶级名利思想这么严重,怎么能当无产阶级理论队伍的战士!文艺组要好好整顿思想。“内刊”党支部书记林学渊向我传达了周原冰的批评,要我召开文艺组的生活会,认真开展自我批评,整顿思想。我实事求是地解释说,他们只是开玩笑,并没有以才子才女自命。林连我也批评上了:“他们有名利思想,你不严肃批评,还看得这么轻描淡写,你的认识也有问题。要按领导指示在组内认真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整顿思想。”
我回组向叶以群汇报,他先是皱了皱眉头,又笑笑说:“你就主持开个生活会,把他们的话传达一下,叫大家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我请他主持会议,他以作协有事推脱。我只好开生活会,传达了周原冰和党支部的意见。大家都想不通,一句玩笑话,怎么能这样上纲上线?会上并没有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只是约定,以后说话谨慎,不要再开可能使领导误会的玩笑,组内的气氛顿时沉闷起来。我没有向支部汇报开会的情况,支部也未主动过问,但我感到他们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文艺组,思想上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压力。
徐景贤进入丁香以后,我把才子才女的事对他说了,原来他早已知道此事,并告诉我,周原冰发脾气,实际上是要给叶以群颜色看。周原冰的领导欲很强,他认为叶以群虽是著名理论家,但到丁香后没有主动拜访他这位土地爷,写作内容也对他保密,是对他的大不敬。而在叶以群看来,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石西民有言在先,文艺组的工作是石西民亲自掌管。石西民也早已知道了才子才女的玩笑,只是笑笑,不以为然。徐景贤还告诉我,不要因为讲句笑话,就把大家搞得谨小慎微,但不适当的笑话还是少讲为好。他的话,使我消除了思想压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