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好！

爸爸，你还好吗？我很想你，我经常在梦里见到你，在梦里，我们好象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里，你还会因为我做错事骂我，说我不懂事。以前你年轻时的脾气并不好，经常对我们发火，老了却因为不能说话，你变得越来越安静，安静地容易让我们忘记你平时的存在。

记得前段时间有一次梦到你，全家好象一齐去一个什么地方，大家走在林荫小路上，一路上很昏暗的感觉，而你一个人独自在后面一直跟着我们，好象走了好久好久，在梦里我突然意识到，你生病走不快，我就回来扶你，你也马上拉着我，好象就要跌倒似的。。。我梦到这里，就突然醒过来了。后来我想，梦里的情形，多象你的一生啊，一直在不远处悄悄地跟着我们，照顾着家人。。。每次从这样的梦中醒来，我都很失落，现在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见到你了，可每次想起你瘦削的脸庞，却好象你还在我身边，从未曾离开过似的。

就象突然吹过面颊的那一阵微风，没有一点征兆，总是在我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就会想起你。于是我就想起以前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很多回忆就一下涌上我的心头。

我的眼前似乎还有你曾经的身影，家里你曾经走过的每个角落，以前你收捡过的每样东西，修补好的可乐小时候撕坏的书，都还在。可是只有你，却已经不在了。

爸爸，还记得你没有生病的时候，在妹妹家，每次我带可乐去，你总是塞给他一些你保存的好吃的东西，每次我们离开时，你也会塞一些东西在我的包里，就象我们小时候，在你出差之前，我们三个会偷偷塞东西在你的包里一样。我们走的时候，你也一定会走到电梯口来送我们。以前并不知道，直到有一次，我们都已经下了楼，可乐告诉我，你在上面窗口里和我们招手，我才发现，你一直在10楼的窗口上看着我们离开，后来发现，其实每次我们走的时候你都一直都这样看着我们回家的，只是以前一直都不知道。

你走后这几个月以来，我好象突然间都淡忘了一切，淡忘你生病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我们大家是怎么渡过的？不知道是不敢想还是不愿意去回想？对你来说，也许对我们每个人来说，过去的一年里，每天都有一个个难熬的夜晚，我们到底经过了多少个这样焦灼而忧虑的夜晚呢？我一直认为，人的一生，在面临很多决择和改变的前夕，总会遇到很多难熬的夜晚。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对你来说，这样难熬的夜晚，整整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

我不曾知道，在你生病的这一年里，你的身体和内心到底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有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这些痛苦，你可能有时候强忍着没有表达也无法表达出来，而我，却一直都无法去知道了。

你生病后住在国际花园的时候，我都习惯了，每天工作完回家打开门，就能看到你坐在靠阳台门的沙发上，而你总是会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里都是平静，我喊你，你就微微地点一点头。当你现在已经离开我们了，每次回到家，我还经常习惯地向你以前经常坐的地方看一下，但每次我都很快提醒自己，你已经不在了。

这一年以来，我都已经习惯了每天回家时能看到你，习惯了去医院的病房看望你，习惯了在病床旁边守着你，习惯了买菜和做饭给你吃，习惯了等赛飞做好饭，我赶快吃完就送到医院给你，也习惯了晚上慢慢地扶着你走去卧室然后又为你盖好被子，习惯了扶你起床又走出卧室，习惯了背着你上楼回家，习惯了背你下楼然后开车送你去医院。

当我已经习惯了这一切的时候，你就离开了。

又是一个空气清新的早晨，又是一个骄阳高照的午后，又是一个晚霞绚烂的傍晚，想起以前，想起每次送你去医院，背着你下楼的情景。想起每次和可乐一齐开车把你从医院接回家，然后背着你上楼。现在想起来，可乐真的好乖啊！每次去幼儿园接他的时候，只要我说想去医院接你回家，他都愿意马上停止玩耍，要跟着我去接你。在你还能慢慢地走路的时候，从医院接你回到家的楼下，可乐还喜欢去牵着你走，然后抬着头问我们：你说我乖不乖，我还牵爷爷！

还是同样的每一天，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去医院，不需要想今天的早点为你做什么吃的，不需要想今天晚上是否能把你接回家，不需要想当我不在医院的时候，你的情况怎么样？。。。。当这些都不需要去做、去想的时候，我心里感觉到的是空虚和无助，感觉象是小时候弄丢了一样自己很喜欢的东西时，这样的无助心情无法排解。

现在可乐又长大了很多了，他也经常会想起你。然后，让我促不急防地。。。他突然就跟我说起你，说起你以前的事。以前你对可乐很好，即使是因为生病你不想吃饭的时候，只要是可乐喂你吃，你都会吃他喂的饭菜。可是他现在长大懂事了，你怎么又离开我们了呢？

又是一个鸟儿鸣叫的清晨，又是一个大雨将至的午后，又是一个楼下喧闹的傍晚，一遍遍地想起以前，想起可乐在妹妹家的时候，你带他出来玩，手不方便可老是宠他，要抱着他。想起你偷偷地给可乐吃糖可又被他告状，想起我们去妹妹家，你总是坐在旁边笑着听我们吹牛，看小孩们玩耍。

有时候我想，你生病的这一年里，也许是过得真的太苦了，你确实不想再去忍受病痛，才选择了离开？因为你生的这种病，总有一天要让离开我们。上天看你活得太累太苦，所以叫你走了，去好好地睡一觉，好好地休息？你活着的时候，无论是上班，还是退休以后，

都在为家人操劳，真地好象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一下，所以你想要好好地休息了？确实，我们都长大了，每一个你的孙子和外孙，你都是亲手带大，你也看着他们会走路、会说话，虽然你不能陪着他们长大。你活着的时候，没有享到太多的福，有的只有刻苦和平凡的生活。你这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我们，我希望，你现在走了也不必感觉到孤单，因为我们天天都会想着你！

想起你在医院住院的时候，如果有一天我不能来看你，就会感觉心里很空，好象有一件事没有做似的心里老是挂着。很多次已经很晚了才能赶去医院，上了肿瘤医院的3楼，有时你和妈妈在看电视，你一看见我，就会对我笑一笑，然后用手拍一下旁边的座位，示意我做下，然后又象没事似的。你走的那天晚上，只要我一拉着你的手，你就握得非常紧，生病以来，你都从来没有这样用力握过我的手，我当时还很奇怪，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就要离开了。那天晚上天刚黑，你还清醒的时候，坐起来就一直用手向病房门口指，当时我和妈妈还对你说：今天不能回家，等过两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感觉到自己当时的病情了？只可惜你这几年什么都说不出来，有什么话也无法向我们表达出来，直到最后一天，也是这样。

还在医院的时候，你状况变得不好的时候，我还和妈妈在你的病床旁边争执过，说是不是要马上就送你回老家的事，当时我真的一点都不甘心，老想尽一切的努力，老是想说不定再想想办法，你就会好转。当时那种舍不得你离开的想法，一直就这样在我心里。

送你回老家的路上，坐在车上的时候，慌乱过后，我静静地坐在你身边，看着前方汽车灯照亮的不断延伸回老家的陌生的路，我这时才渐渐地明白和意识到，从现在起，已经在慢慢地接近你一生的终点，怕是真的无法回头了！怎么可能回头了呢？当时医生都不想给你用针水了，那种绝望而无助的感觉，我现在想起来，都非常地真实，让我一想起就难过。后来我坐在你身边，看着你的呼吸，一会我又拉一下你的手，一会我又用手摸着你的肩膀。当我发现你吸完最后一口气，不再呼吸的时候，我大脑好象麻木了，当时好象都不知道难过了。我当时告诉你：爸爸，我在你旁边，你走好！可为什么之前我在车上不和你多说说话？也许你听得到。为什么当时我不能在你背后扶着你，让你舒服一点？。。。现在一回想起来，我就觉得，唉，留下的无奈和遗憾真的好多啊！

记得后来可乐也到老家的时候，我还告诉可乐：以后等我老了，走的时候，也希望可乐能陪在我身边。当然可乐不会懂这些话。但我想，对你来说，最后一刻，家人都在身边，应该会感觉安心，会放放心心地离开的吧？

你做手术的之前，每个医生都曾经说过，说你做完手术，很有可能连家人都不认识，或者甚至手术都坚持不过去！现在想起来，真的要感谢上天，还好，你生病的这一年里，你的状态应该算是比医生预计的要好。还记得有一次我背着你的时候，上楼时也没注意看，几乎一直背着你到了6楼，你在我的背上踢我，示意我已经走过了。现在想起来，在你生病的这一年里，我们全家每个人所做的一切，大部分你都应该能感觉得到，这一点对我们来说，真的值得我们庆幸。

你要离开的前几个月，天气比较好，妈妈还和我商量，怕是应该抽个时间给你洗个澡了，生病以来，都快一年没洗澡了，后来趁天晴，我给你理了个发，因为怕你感冒，就没有敢接着给你洗澡。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我真正给你洗澡的时候，是你已经走了以后的事了。

说起来，让我一直比较得意的是，我初中以学校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丽江地区中学，后来，子弟学校还请你去做了一次演讲，介绍怎么教育我的，现在我真难想象你在台上的时候会说些什么。在你眼里，我一定是很优秀的吧？记得1990年我来昆明读大学的时候，家里为了省钱，我是一个人搭便车来的，记得后来你还和妈妈她们说过，你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亲自来送我去读大学。。。后来我开学以后，好象是1990年九月份才开学不久的时候，你出差时抽空来学校看过我，我们一齐出去逛街，还记得那是一个秋高气爽晴朗的下午，我们一齐走在建设路上的时候，你一直在问我：想不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我知道你很疼我，就象我现在疼可乐一样。现在想起来，你的这一句话对小孩子才说的话，就一直在我耳边萦绕。那天下午我们一齐去逛街的事，也就象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作为儿子，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还是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如果确实是这样，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弥补，但我知道，从小你就比较疼我，很多事都比较纵容我，在我做错事的时候，你骂完，还是很快就原谅我了。相信这一次，你一定还是这样吧？也许笑一下就过了？

就象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你生病后住的两个医院，我都有同学在里面工作，安排你住院都算是比较方便，后来复查，医院离家也比较近。接送你去医院，或者是每次入院时办手续，还有陪你去做各种检查，我都能帮得上忙。即使你每次去复查期间，只要有空，我都能时常接你回家，吃一顿我亲手做的饭菜，让你踏踏实实地睡在自己家里的床上。我的工作方式的原因，也使得我有更多的自由时间，即使白天，想你的时候，也可以来医院来看你，光是这一点，我都感到自己真的是很幸运的了！

送你去医院，每次都需要赶早，清晨时分，仍有点凉意，吃完早点，我就把车开到楼下，而妈妈准备好东西后，我们先下楼拿到车上，然后我再背你下楼后上车，送你到医院。到了医院停好车，就背你上住院大楼的病房里。在收费室门口排队交费，在各种检查室的门口推着你在轮椅上我站在你身后，在埋管的手术室门口和妈妈一齐坐着等你出来，对我和妈妈来说，都是一次次的焦灼的等待和昐望，当时，好的想法和不好的想法就会不断地在我心里涌起，而每一次检查完能见到你的时候，我们都一次次心里突然的坦然，每一次都真的好高兴啊！这种开心的感觉现在想起来，真的都象是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你走的那一天，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是冥冥之中的感觉？当晚就想要留在医院陪着你。如果那天晚上我不在，我不敢想像，妈妈一个人陪着你的话，后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只是现在想起来那天晚上在医院经历的事，好几个小时似乎只是一瞬间，我一直唯独不敢去细细回想当时事情经过的每一个细节，一想起来，就老是怕自己是不是因为当时太紧张而遗忘了什么，怕当时自己因为太紧张而把本来当时应该做的事漏掉了，只要一去想，心里总是惴惴不安，老是想：自己当时会不会有什么疏漏。。。

你走的那天，天刚黑的时候，我其实还带赛飞和可乐一齐来过医院，只是留她们在医院的楼下，没有上楼。早知道的话，让她们一齐上来看看你，让你再见可乐最后一面，该多好！姐姐后来也一直埋怨我，为什么不提前一点打电话给她？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走得这样匆忙！那天晚上8点多的时候，我还问过你，想喝水吗？你眨眨眼睛表示要喝，我还喂过水给你喝。可是到了后来，情况就很快改变了。快得让我现在都感觉象是一瞬间。。。

你要离开的最后一刻，我都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看着你。感谢这些冥冥之中的安排，我在你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能陪伴着你。

爸爸，真的我还有很多的遗憾，我原来想要为你做的，都因为你的生病而变得不可能，家里买了车，只是带你去过一次楚雄姑妈家玩，其它的时候，好象都在接送你去医院的路上。。。。这一年里，我能做的，只是为你做一顿饭，虽然那时你已经因为生病而让你并不感觉得好吃。能做的，只是背着你上楼回家，开车送你去医院，虽然你已经因为生病而感觉很痛苦了。我想，也许，本来我应该还能做更多的吧？现在想起来，还是没有心理准备，你这么快就离开我们了。

爸爸，你生病这一年里，忍受了太多的苦痛和折磨。很多人都说，离开对你也是一种解脱，我知道这样说没有错，至少你不用吃住都在医院，也不用再睡在病床上，从早到晚地打那么多针水了。

现在，无论是陪着可乐在国际花园里玩，还是领着他在外面的时候，每当我看到别人一家三代，有老有小的开心地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突然感觉自己很孤单，心里就老是想：要是你现在还好好地和我们在一起，那该会是多好啊！你这一辈子工作出差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工作，从小到大，其实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是很多。记忆里的小时候，都是你不在家的情景。

而现在我才突然意识到，2004年可乐刚出生的时候，你和妈妈从丽江赶来昆明，后来一齐在国际花园带可乐的那些日子里，我们都天天在一齐生活，一齐领可乐出来玩，那段让我记忆模糊而又一去不复返的日子，都曾是多么的美好！

也就是这样想的时候，我有生以来才头一次意识到，过去有过多少你在我们身边的日子，我们就曾有过多少被你呵护关爱的日子！

所以，现在看到别人有老有小地在一起的时候，我只会感觉孤单，但不会心酸和难过了，因为我知道，在我的35个年头里，在这35年的每一天里，我都在你的关爱下生活着，我已经很满足，唯独我自己当时只是并没有意识到它而已。

在你生病的这一年里，在我一次次去牵你的手背起你的时候，在医院病房的深夜里偶尔仰望夜空的时候，在那些无法去一一回想的日日夜夜，我有的时候感受到了时间的漫长，有的时候感受到了时间的短暂，有的时候感受到了绝望和无助，有的时候感受到了希望和坦然。这些复杂而又繁多的让我心乱的感觉，让我无法释怀。

在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年里，其实我应该早就知道终会有你离去的一天，终究会面临需要向你告别的那一刻，可是，当那一天真实地来临的时候，当你要真的要离开我们，当我心里在向你告别的时候，让我无奈的是：我却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还舍不得你离开。

我知道其实，怎么样我们都留不住你的离去，再舍不得可也最终还是要让你走。但只要是，在你生命中的最后的这段艰难的时光里，因为有我们的陪伴和照顾，让你感觉到了温暖和幸福，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它将是多么地弥足珍贵！因为它能让我，在我以后的人生时光里去一一回想起过去有你在的那些日子，聊以自慰。

有一本书里曾经说过，人的一生里，一家人就象是一齐去坐一艘船，这艘船不会回头，航行的一路上，一家人会一齐看到很多的风景，有时会一齐遇到风浪，有时也会一齐遇到风平浪静的日子。在船上的时候，这一家人不会分开。但有的时候这艘船会在岸边停靠，于是，一家人里有的人就会先一步离开船上岸，然后这艘船继续航行下去。所以，家人的离去，不要太过悲伤，那只是他先一步离开船上岸了而已，总会有那么一天，这一家人都会陆续离开船上岸，在岸上的某个地方，一家人会再次相遇在一起，就永远不会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