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华 71岁
忘不掉的眼神,不能兑现的承诺
30年前,陈振华带着女儿过马路。
“现在我拖着你过马路,以后等我老了,我要过马路怎么办?”“老爸,那当然是我拖着你了。”
30年前,女儿5岁,抬头看着他。
陈振华怕是到死都忘不掉那个眼神。
女儿聪明。女儿是他的骄傲。
30年前,女儿5岁,他带女儿学游泳。学一次就会。教骑单车,陪滑冰,女儿喜欢,就去学。
阿红(化名)聪明又要强。上大学就是风云人物。毕业,旅游公司,自己搭建起一个团队,后来,又自己创业。从老城区的小工作室,到在市区租三层办公楼规模,成家立业、有房有车。阿红只花了7年。
她的人生本该这样: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就像一个圆圈。走到终点,圆满。但她走了一半,就回到了天上。
2011年夏天,公司上了轨道,阿红还打算给父母办新加坡移民。可突然身体不适,急诊,肝癌晚期。
最后那几天,阿红就是放心不下父母。
她拉着老爸的手,“我日子不多了,你们年纪大了,一定要定期检查身体,照顾好自己。我看不到你们了,服侍不了你们了。”她
就是太聪明太拼,假如不要事事追求完美,平安度过一生不是挺好?陈振华说。
两年前,女儿阿红走了。
工作累、常熬夜,肝癌。
追悼会,陈振华抱着女儿的遗体哭,“躺到那里的应该是我,不是你,你还这么年轻。”
女儿走了,陈振华天天失眠。
想女儿。不吃安眠药,就睡不着。

7月29日,陈振华走下楼梯。
单位里的人见到陈振华,都闭口不谈自己的子孙怎么样。大家也会安慰他。“安慰都是苍白的,只能自己解决,自己走出来,任何鼓励的话,没用的。”
陈振华和妻子,最怕的就是过节。
一到中秋节,看到别人去饮茶,只能仰望月光。人月两团圆,去哪里团圆?
女婿每个月都会给他伙食费。
可女婿始终不像女儿。这头两父女骂完架,过一阵就气消了。回头,她又问“老爸今天去哪,我想吃什么。”自己的女儿,怎么样都可以的。
今年,他71岁了。
出门,陈振华最怕看到别人的儿孙牵着别人家的老人过马路,“本来我也应该有这样的生活。”
他端起茶杯,又缓缓放下,不吭声了。
客厅灯坏了,他不敢搬梯子自己修。
“我低血糖,担心自己抬头,万一头晕,摔倒在地。我要是倒下了,剩下老婆更惨。我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这样家庭就不会散。”
看着客厅的吊灯,又会想起女儿。
以前女儿在,有什么事,一个电话,女儿就会派人来搞定。像换灯、修家电从来不需要自己操心。
有的时候,社工会来帮忙。
新跨越社会工作综合服务中心关怀失独家庭小组,灯坏了,打个电话,社工就上门了,“是女儿在天上放心不下我们,安排这些年轻人过来帮助我们。”
可自己也不能经常麻烦社工。
失独家庭多,十几个社工怎么忙得过来?
人热心,可都是短暂的。代替不了自己的女儿。
现在,女儿走了一年多了。晚上,陈振华能睡上五个小时了。人前也可以装开心了。
可心里那条刺永远拔不出来。
去公园,看到别人天伦乐叙,自己形单只影,不免心里不舒服,感觉落寞。他希望睡着觉的时候,能见一下女儿,问问她现在究竟怎么样。
很想梦到她。但始终没有梦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