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外,有座没有墓碑的孤坟》

      --- 一篇迟到的祭文 献给女兵寇小娜

境外,有座没有墓碑的孤坟.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也不知道它位处何方?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孤坟的主人和曾经发生的故事......

  近段時间,每当我从梦幻中惊醒,一个阳光灿烂的女孩,便会活灵活现地岀现在我的眼前......这是一个让人痛心的名字.一个年仅17岁的阳光女孩,一个時代悲剧的主角,一个我曾经认识的花季少女,一个曾在老挝战场荣立过三等军功的援老抗美战士.她--就是女兵寇小娜.

  我认识小娜和燕子是在老挝住院的時候.记得1973年末,我配属空军高炮11师结束轮战回国,在143野战医院3所驻地的南塔桥头,小娜和燕子在河边为我话别送行.她们是一对最好的朋友,两个开朗活泼的女兵.但谁能料到,南塔一别,竟然是天地两隔的最后相见.回国后,由于远在北京,小娜的遭遇,过去我仅是听到一些传说.今年3月,我通过网络找到了燕子,又通过燕子知道了小娜冤死的前后过程.电话中,燕子哭着对我说.这边,我紧握话筒含着热泪听.小娜的悲惨遭遇,让我潸然泪下,泪流满面.

  啊,寇小娜!你的战友们都还记得那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刚从病区下夜班的你,忘记了部队的作息時间,忘记了军营中"男女授受不亲"的清规戒律.已是午夜了还和一位住院的战士坐在值班室里聊天.被深夜查哨的教导员逮了个正着,一番训斥后,教导员带走了那位战士,岀于担心,你悄然尾随着他们来到教导员办公室.你在门外听到的是教导员严历的训斥.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此事定性为"乱谈恋爱",声称要执行战场纪律,坚决严肃处理.顿時,你被这场急风骤雨吓坏了,吓傻了,吓怕了.这件事,对于从小泡在糖水里,大大咧咧,无犹无虑,一帆风顺的你,犹如是晴天劈雳,泰山压顶.加之正是深夜，你无法将委屈向身边的战友倾诉和排解內心的恐惧和绝望，于是,头脑一片空白的你,悄悄回到宿舍,冲动之下拿起冲锋枪,不加考虑,义无反顾地离开医院,冲进丛林,冲向黑暗,迈岀了你人生中最不应该迈岀的那一步.于是,一场惊动军委领导,震动老挝沿线部队,让亲人,朋友痛不欲生的悲剧终于发生......

  连着多日,军队高层领导在关注,沿线部队在寻找,战友亲人在期盼.你的挚友燕子,更是每天疯了似的,哭着叫着喊着你的名字,在公路两侧来回奔走呼唤.盼着你能走出丛林,回到战友身边.然而等到的结果是,二十多天后,在距离医院不到四公里的芦苇丛中,人们找到了你仅剩半截的残缺尸体和身边的那杆冲锋枪.寇小娜!你真傻呀!你向自已扣动扳机,是想用幼稚的行为来证明自已的清白.岂知这种愚蠢的举动,却给你的父母,你的亲人和战友们带来了一生的痛苦和灾难.很快,你从功臣变为"罪人",从光荣走向耻辱.不久就被急于推脱责任的上级定性你为自绝于党和人民的"叛徒",被开除了团籍和军籍.你刚烈的父亲--一位革命多年的独立师政委,因那个特殊年代的无法抗拒的压力而不能原谅你的过错,他将失去爱女之痛深埋心底,不准你的骨灰进入家门.于是,你被人草草地埋在了老挝,埋在了不知名的荒草丛中,埋在了战友们的心里.

  你出生在一个革命军人家庭,父亲是身经百战的老革命.全家6个孩子,你排行老五.祖辈的遗传基因,优越的家庭环境,使你从小就秉承了父辈豪放刚烈的性格.你长的漂亮,性格阳光,有点儿男孩的帅气和奔放.大大的眼晴和充满热情的笑脸,没心没肺的样子总是大家的开心果.你性格刚烈似火,敢做敢当.医院的战友们都还记得,一次玩笑中司务长惹恼了你,你竟然拿起菜刀追的他滿山乱跑,直到他求饶认输为止.在战友们的眼中,你就是一个天真快乐的小女兵,一个顽皮活泼的假小子.

  在众多关注你的战友中,大多数人只知道你所犯的"错",而鲜为人知你所立的"功".1973年的雨季,老挝南塔暴涨洪水,医院组织官兵抗洪抢险救灾,17岁的你和战友们不畏艰险,冲锋在前.抗洪中,由于山高坡徒,道路泥泞,战友们在转移伤员和物资時遇到了困难.关健時刻,你奋不顾身,勇敢地把一只脚垫在地上,让战友们踏着你的脚向上攀爬.你的英勇行为,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位官兵.抗洪战斗结束后,你和表现同样岀色的燕子都荣立了三等功.成为女兵中的楷模和姣姣者.那時,掌声为你们响起,鲜花向你们开放.然而,几个月后,一场不是"爱情"的時代悲剧悄然发生,你从功臣变成了"罪人",燕子也因"立场不坚定"为你呜冤喊屈而受到不公的待遇.

  三十八个春夏秋冬,三十八载日月轮回.小娜,你在异国它乡是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无助,没有亲人,没有同伴,长滿杂草的坟前,甚至没有一缕香火,一张纸钱.你刚烈的父亲,不久就因一场意外车祸离开了人世.你慈祥的妈妈也因病撒手人寰.接二连三的灾难,使你的家庭支离破碎.让人不禁寒心.这些年,我们没有去找你的亲人,也无法和他们取得联係.但是,战友们并没有忘记你.多少年来,他们一直在为你鸣冤叫屈.期待着组织能重新给你一个恰当的说法,最起码不能背负"叛徒"的骂名.原80医院的吴琳琳大姐在她的博文中向老战士们重新提起了你这个沉重的话题.五支队的石丹姐姐也代表众多关注你的战友们在博文中向你发岀深情的呼唤--"小娜,你在天堂还好吗?!"战友们关注你,怀念你,是因为人们的心中都有杆秤,你,一个奉命岀国轮战的援外战士,一个情窦末开,尚不知情为何物的17岁花季少女,一个在老挝战场荣立三等军功的觧放军女兵.没有倒在敌人的炮火下.却冤死在粗暴管理的后果中.至死还要背着"叛徒"的骂名,有国难投,有家难归,家破人亡!你"错"有多大?!"罪"有多深?!!人们不禁拍案而起,为你打抱不平!都想为你正名翻案.然而,这种善良的心愿很难实现,想要为你正名非常困难.因为当時的领导有的寿终正寝,有的权力早退.所在单位早已撤编改制,昆明军区也早就合并到了成都军区......要正名,难于上青天!

  其实,我们也清楚,有没有那张盖有红印章的正名,都不会影响你在战友们心中的形象.你有错,但无罪!如今,哪怕给你再多的金钱和荣誉,都换不回你鲜活的生命和青春!在和谐社会的今天,我们唯一的愿望是;期盼祖国母亲能给你一份迟来的宽容和关爱,期望着祖国母亲或亲朋好友能在你的坟头镌刻一块小小的墓碑,写上"中国援老抗美参战人员寇小娜之墓",并将你的坟坣迁到离你不远的那座中国陵园,不管是政府出资,企业赞助还是战友捐款.哪怕是将你埋在陵园中最边远的一角,只要你能和陵园中那些因战,因病,因工伤和意外事故而长眠在老挝大地上的中国战友工友们相邻相伴,不再形单影只,不再孤苦伶仃,不再是异国它乡的"孤坟野鬼".我们也就心安了.你也定会含笑九泉!

  小娜---这就是你的战友,我们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我将这篇迟到的祭文发到我的博客,是想让更多认识或不认识你的战友们为你呼叫,为你呐喊!一起向当今的和谐社会为你讨要那块小小的墓碑!5月,我将参加援老抗美老兵访问团重返战场,访问寮国.我们将去寻找你那座孤坟,为你献上一缕香烛,给你烧上一把纸钱.再把我们的心愿向所有老兵们倾诉,向中老政府有关部门乞求.为你求一席地,为你争一块碑!我不知道是否能天隨人愿?毕竟,那里还有一级一级的领导,前面还有许许多多的困难.但愿他们能仁慈地宽容你,仁慈地理解我们的心!

  境外,有座没有墓碑的孤坟.那里,长滿了杂草,也长滿了鲜花......

  小娜,安息吧!!!

                                                   你的战友  伟巍

   2011 清明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