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23日下午四时，一个人让我们所有同学都悲痛欲绝的噩耗传来---你下乡检查安全交通、防汛工作时，因痔疮手术伤口未愈下车换药时，不慎坠崖掉入北川禹里5.12大地震形成的堰塞湖里。

我得到消息时，刚上完下午第一和第二节课，开始我简直不相信这个消息，还怀有侥幸心理，后来多方求证，证实了这不是在梦中，是在残酷的真实里。后来同学们陆陆续续都得到了消息，我们附近的同学陆续到达了你此时的栖息地---北川县人民医院。这时医院外面大雨如注，电闪雷鸣，当我看到你满身伤痕的遗体时，乐观开朗的我如何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状，忍不住低声悲泣。我的泪和医院外面的滂沱大雨混在一起，淹没在外面的电闪雷鸣之中。我想问问你：这是老天在为你悲泣，还是老天为你那喜欢在雨中上散步的文人情怀，在演示给我们看，或许是兼而有之呢？

晚上，遂宁、德阳、广元甚至甘孜的同学冒雨行车陆续到达，你的遗体也按回族习俗被转送到北川的清真寺。当我和梓三等带外地同学第二次看你时，再次看到了你下颚的累累伤痕，耳鼻都堵的棉签，梓三微微掀开了遗体上被单的一角，我第一次看到了你全是瘀污的手，我忍不住怪你了几句，你睁眼看看，连夜冒雨来了30多位同学，这是多么好的同学，这是多么好的朋友!你就忍心撒手人寰，从此与我们阴阳相隔？还有和广东朋友约定我们抽空去广东一次，你就这样永远爽约了。更有德川25日的大寿，早半月德川就请了我们的，你也约定和我们一起去祝贺，你也永远爽约了，这是你很不君子的做法。当然因为悲伤和不忍，后来外地来的同学看你时，我没有再陪同他们一起来。我第二天还有课，我得连夜回绵上课，所以23日晚我没有一直陪你陪外地来的同学，你做过教师应该会理解。

24日下午，我上课结束后，再次来到北川。我和大哥余益在医院看到了弟媳志鸿和从南京赶回来的侄女欣怡，我也对你充满了埋怨！你看看他们悲痛欲绝的样子，你也忍心丢下妻女！广东朋友对你也有埋怨，广州电视台曾端在怀念你的文章里也有对你的质问。夜晚，我和大哥余益因23日晚通宵未眠，刚吃完安眠药入睡。就接到再次连夜赶来的登仕、兵兵的电话，我们4人一起喝酒为你守灵，我没有再流泪，心里的伤痛酒精可以使其暂时忘却。

25日，我们附近的同学参加了你的追悼会，送你最后一程。当你的灵车缓缓离开时，我脑子瞬间一片空白，然后明白就此彻底永别了！到真主和你母亲那边，你得好好休息一下了！送走你后，我们同学一行几个如约到德阳参加德川的寿宴。我得给你说说，德川选的寿宴地方很是考究，不愧是中文系出身，院内有两棵2155年的古榕树，枝繁叶茂，生机盎然！你不够哥们，永远缺席了我们类似的聚会。晚上我回绵在网上搜索看了有关你的电视报道，才知道你坠崖地点的地形和情况，你太不小心了，怎么会选那么一个危险的地方换药？当年5.12地震，你从山崩的滚石和被埋泥土中逃生的本领哪里去了？

怪你这么多，你还别生气！我也得说说我对你的理解，才不枉我们朋友一场。

记得大学读书时，你每每和我谈起结构主义、意识流、朦胧诗、罗素、萨特等，想想你那瘦弱身躯，厚厚眼睛片背后，该是怎样的一种对知识的渴求？因为住在一个寝室，知道你喜欢哲学、文学、喜欢宗教经典。你是回族，读古兰经或许是你的民族习惯，读佛教、道教经典，是为了和历史上的先哲对话。当然，中国古典文学里涉及佛教、道教思想的作品太多了，也潜移默化涵养了你。基于你的禀赋和努力，所以你在大学里一直成绩优异，不过成绩远不能衡量你，你是把中文系精髓化在骨子里的，当然我还知道你想毕业后考钟敬文先生的研究生。基于诗歌的滋养，你喜欢和我在细雨中散步，看涪江水的静静流淌，喜欢古刹的参天树木，宁静肃穆的氛围。好在那时不收门票，不然我们穷学生如何交得起？后来我们毕业了，你给我的毕业赠言至今一个字没忘，”所有器皿都被点成黄金时，忆起粗瓷碗的声音很清越”,你可不是粗瓷碗，真正是黄金!

毕业以后，你在擂鼓中学任教，记得1988年春天一个周末，我到安县白水湖旅游，在下午的回程中，我来到擂鼓中学，只因为你在那。那时没有电话，所以我的到来是突然的，当然也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至今难忘，当时擂鼓中学门外好像有寺庙，供有鸡脚神什么的；门内有几棵树，阳光透过树叶撒在你的脸上，你那镜片后掩藏不住高兴，刚一见面如孩童般地忙碌着买菜买酒，我记得买的酒是丰谷二曲，这在当时条件下算是奢侈了---这是我们大学毕业后的第一次见面。后来我们都先后结婚成家，我去了异地，虽然那时通讯条件不行，但我从多种途径和从你发来的明信片里，还是得知你的每一次成长。你终究没考成钟敬文先生的研究生，走上了另外的人生道路。

九十年代中期，我回调绵阳，接触渐渐多起来。虽然没有学生时代充裕的时间，我们精神上的交流不多，但是我从你忙碌的身影里，疲惫的眼神中，还是能大概读懂你。我认为基于专业原因，你接受了较多的儒家思想，接触了太多的杜甫式的感时忧国情怀。你出身平民，家里妻子、哥哥和弟弟至今都没有正式工作，因而我知道你熟悉百姓生活，你是和百姓接了地气的干部。你离世后的2013年5月25日晚，我才在北川吧里知道你，你的网名是scbclh，实际就是四川北川兰辉的声母组合。你隐身于网上，了解百姓所思所想，基于你的能力范围答复和解决。这是文人悲悯仁爱心理和达则兼济天下思想结合的现实实践。你算不上达者，但是你有这种情怀！百川吧里还有你对灾后勤劳的北川人民有个好收成的期许！在当今浮躁的社会心态中，你坚守着你的东西，你是当今官场的另类。

   5.12地震时，我们同学中只有你一人还在北川，开始几天，我们始终得不到你的任何消息。我们忧心如焚，尽管我们有你健在的话一定会在抗灾一线的基本判断，我们还是基于急于找寻的心理，听误传说你在安置灾民的九州体育馆，我们急忙到了九州体育馆，才知道那不是你而是你哥哥在九州体育馆。后来得知你死里逃生，还在沿途组织率领几百人的灾民队伍，走了几天几夜才走到任家坪，一到达，你就投入到救灾行动中了。双手刨得出血，两眼充满血丝，这是当时广州电视台曾端来采访灾区时见到你的情形。再后来你带人在绵阳火车站接抗灾部队，匆忙要我找几件衣服，我其实早就想到准备好了的。我赶到绵阳火车站时，看到你满裤子的泥，裤脚边已经丝丝缕缕，鞋子已经四处张口，这就是地震后你家被毁无家可回的窘状。匆匆几分钟.你又带队走了。后来同学们想到你家被毁，没有住处，也知道你为官清贫，就组织集体筹钱，想帮你贷款买套房，把首付款缴了。钱都收上来一部分，你却始终没有接受，这又是你的文人特点，大灾大难面前也要自尊自强。再后来得知，你母亲和嫂子都在地震中遇难，记得一次我们和广东朋友专程来看你，在安昌镇的街边和你吃饭，你手机里放的是“遥远的妈妈”这首歌，那一刻我们就知道了你的心绪。再后来和你一起打吊针的北川干部董玉飞自杀了，我们警觉了起来，大家想让你出去走走，散散心。于是我们在灾后北川干部放假的第一个周末，组织了十多个同学，陪你到广元看皇泽寺、昭化古城，就是想让你走出地震后的阴影。同学不必多说，特别感谢广东朋友陈华、曾端、邱红，他们咨询广东这方面专家，提供了多种方案，而且亲历亲为，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把丝丝缕缕的关心送到。最后你用工作的忙碌来代替对母亲的思念，再后来我们看到北川交通的改变，知道这有你的一份功绩。哦，记得你给我看过你写的一首诗，是关于北川灾后交通重建工作的。由于电脑多次重装，原文我找不到了，诗歌大致意境我还记得：山区夜晚，在山坳里，满天星光和挖掘机、装载机的灯光辉映，伴随着机器的轰鸣。你看你这家伙，通宵加班都还加出诗意来！

    再后来你一直很忙，打电话往往说几句就挂了，我知道你电话一直不断，所以绝大多数时间就给你发短信，免得耽误你工作上的事。2009年11月一个周末，我们相约到广东朋友那里，机票都定好了，你最终还是没和我们一起去。哦，你还没把退机票的损失给我们就离我们而去，还是要说你不像话。

  这次你住院，我是5.1节从广东陈华那里才知道的。我知道你有事不给我们近处的朋友说，怕麻烦我们。5.1放假我们正准备来看你，结果你撒谎说你已经出院回到北川。谁知这一错过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对我们撒谎，像话不？还有，你太细腻了，听了天气预报就想到安全防汛工作。你的文化选择里，为何只有杜甫式的？中文系里的老庄旷达、竹林闲逸、苏辛豪迈你咋不入味入心，体会一些呢？还是没彻底走出地震。

好了，记忆里还有很多事，就不多说了。你还记得吗？有一次见面我还问过你，还去细雨中散步吗？你说没时间。现在看来，你这样的离开方式，只是对得起你的工作，但是还真对不起你的亲人，还有我们这些同学，朋友！虽然怪你这么多，我们还是要说，此生有你做我们的同学，朋友，真是人生之幸！我们用一首歌为你送行---“会有天使替我去看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