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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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wy]创建于2024年01月08日

怀念娘娘

发布时间:2019-05-04 23:30:20      发布人: wy

                                    


         200958日是娘娘(我们这样称呼妈妈的)诞辰100周年纪念日,314又是她逝世21周年的日子。想到这些总觉得要为她做些什么……

做些回忆的记录吧,把我对娘娘的记忆的点点滴滴写下来,算是对娘娘的纪念吧。

时常在晚上或清晨,我会躺在床上回忆和娘娘在一起的日子,回想起娘娘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想起她的琐琐碎碎……潸然泪下……

没有见过外公、外婆。外婆去世得早,外公是50年代去世的。听娘娘说外公曾留学日本。外公回国后曾因拒绝为日本人做事而遭抓捕。

外公的国文很好,毛泽东年轻时请他批改过文章。那时他就说毛泽东的文章写得好,别看他字太出格。外公人很正直,但是也很守旧。外公教书积攒下来的钱自己从不乱花。他整年穿的是双布袜子,连双洋线袜都舍不得买,却把钱都买地给了长子,结果我大舅在土改时被划为地主。娘娘想读大学,外公不愿支助她学费,还是她在南洋当校长的二姐(二姨妈)寄给她一百大块洋,才使她得以进入协和医学院深造。后来娘娘经常以感恩的心情和我们提起这事,并寄生活费给二姨妈当时在武汉大学读书的女儿孝文。二姨妈患乳腺癌动了手术,娘娘还接她来上海疗养过。

娘娘说如果让她现在重新选择专业,她会选择园艺学。因为她喜欢植物,喜欢农作。当年就因为学习经费问题,金陵女大的吴贻芳校长才帮她申请进了协和在金陵的医预班,但也就决定了她毕业后必须进入协和学习医学。

娘娘学什么就专什么。(这点上我感觉自己是有点随了娘娘的)

娘娘就凭了二姨妈的一百块大洋读完了协和医学院的第一学期,以后每学期她都以医学院前三名优异成绩取得了奖学金(只有进入校前三名的学生才能获得奖学金),并在假期中做家教赚取生活费,这样来完成她以后所有的学业,再也没有用过家人的一分钱。(这是我们做孩子自叹不如的,也是引以为骄傲的)

 

娘娘认识爸爸正值爸爸失恋时。爸爸以前的女友,因为嫌爸爸总是待在实验室里不陪她跳舞、看电影、玩,说爸爸是个书呆子而离开了爸爸。当娘娘听说了这事,倒是引起她对爸爸的关注。她认为男人就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而不是整天迷恋于花前月下。她逐渐发现爸爸还是个很善良的好人,是个有责任性的男人。每当他们一群人外出时,爸爸总是走在最前面为大家开门,并拉着门等最后一个人走完了,他才把门关好,又急匆匆地赶到大家的前面拉开下一扇门……(现在有的人可能只有为上级领导才会这样做吧)

娘娘越来越觉得这样的男人太可靠了,进而开始了和爸爸的交往。

娘娘和爸爸的爱情经受了时间和距离的考验。在爸爸远涉重洋去德国留学的这些年里,他们鸿雁传书诉说衷肠,互赠照片寄托思恋……

娘娘原来也准备出国留学,但因爸爸要回国实现振兴祖国科学事业的强烈愿望,也就放弃了。当时娘娘如果也出洋留学,她以后的遭遇就可能会有很大的改观。

娘娘为了爸爸可以说是做了很多的牺牲。放弃出国留学是一次;为了爸爸的家人放弃在北平的工作和新置的家业,随爸爸来到了上海又是一次。以后还有呢。1939年爸爸回到国内,1941年和娘娘成婚。

19421月日本侵略者占领了北平协和医学院,爸爸被迫离开了医学院的实验室。这时原在上海的二伯伯(爸爸的二哥)要去重庆了,他留在上海的家,还有姑妈和姐姐要爸爸去照顾。娘娘只得抛弃北平的一切,怀着身孕随爸爸来到上海巨鹿路616号。娘娘来到上海一切都那么陌生,外来的媳妇嘛……与爸爸家人的关系也不太融洽。为了节省开支,娘娘和爸爸还做起了二伯伯孩子(两个堂哥)的家教,辅导他们学习功课。

娘娘在上海的几家私人医院做过医师 ,但每次因生产就失业一次。最后好像是二伯伯还是二舅舅说,娘娘是协和出来的,不会自己开业做医生吗?省得看人脸色。娘娘这才决定自己挂牌做医生,直到解放。那块牌子一直保留到文化大革命时才被用来派了其它用场。听说娘娘做私人医生时有口皆碑。其实她当医生多年一直如此。

 

解放后娘娘到华东军政卫生部参加了工作。我记得华东军政卫生部当时就在华山路近乌鲁木齐路处。每逢周末卫生部经常有活动,像放电影、开运动会、联欢会什么的,娘娘总带我们几个孩子去参加。我挺喜欢去那儿的,印象也很深。娘娘还参与了乌南幼儿园的建设设计呢。记得她说过,原来的阶梯棱角是直角,就是在她的建议下改成圆角。因为孩子不慎摔在阶梯的直角棱角上很容易受伤,圆角就可以避免许多危险。未雨绸缪,建幼儿园就要一切以幼儿为本,这反映了娘娘做事的一个方面。我想她的那些理念也值得当今的建筑师们和教育家们学习的。

胖胖的陈翠阿姨是娘娘在华东军政卫生部的同事,也是好朋友。她和娘娘一样性格都很豪爽。陈翠阿姨常带她的女儿欧阳莲来我们家玩,我也跟着娘娘去过她家。

华东军政卫生部后来被撤销,娘娘为了这个家又做出了牺牲,没有去更有利于她发展的北京儿童医院(这是我现在知道的),而是留在了上海,到了上海第一医学院附属儿科医院工作。

 

记得娘娘开始在上海第一医学院附属儿科医院的儿童保健所任所长。那时儿保所的门是开在小木桥路上的。娘娘带我们去过那儿,我还记得一些。里面有检查儿童升高体重的用具,还有给孩子们玩的玩具、看的书(有些书还是娘娘向我们要的呢)什么的。我也看过娘娘检查孩子身体的情景,很亲切,孩子们在她手里是那样可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儿保所被并到医院的保健科去了。依稀记得娘娘好像不太爽,但那时我还小根本不懂,更谈不上安慰娘娘了,现在想想娘娘那时的心里该有多憋屈啊。其实这也说明了当时有关部门对儿童保健一点也不重视,连设这样一个部门都认为是多余的了。

娘娘始终都坚持认为儿童保健工作是非常重要的。“防病以未然”的观点最近几年才逐渐引起人们的关注,尤其是上级部门的重视。而娘娘早在人们只重视治病的那个年代,就为坚持这个理念而努力着……

在娘娘的努力下,医院让她在东安三村设了一个儿童保健点,着重抓新生儿的保健工作。到那儿娘娘称之为“下地段”。娘娘经常到派出所抄新生儿的名单,然后挨家挨户地去家访,指导妈妈们科学喂养新生儿,还手把手地教她们如何替新生儿洗澡,甚至指导哺乳妈妈们的膳食健康。娘娘常回来给我们讲下地段的趣事,还常带着我们下地段,让我们帮忙做些事。娘娘的一本照相册上贴了许多地段孩子的照片,虽然她说不全每个孩子的名字,但却清楚他们生长发育的情况。地段保健站的阿姨们、新村里的居民们无不欢迎娘娘,亲切地叫着“李医生”、“李医生”小朋友们更是亲热地叫她“李奶奶”。

除此之外,娘娘还去泰康食品厂等工厂普及儿童保健的医学知识,深受女工们的欢迎。

娘娘每当提起在地段的日子,提起她的工作时,由衷地会流露出一种愉悦的笑容。甚至在被病魔缠身的日子里,只要给她看孩子们的照片,说起她的工作时,她茫然的脸上也会露出一丝笑容…..

娘娘是那么执着地热爱自己的工作。受她的影响,我回沪后选择了幼儿教师的职业,并延续了她对孩子的热爱……

娘娘佩服雷锋,说他的日记有思想性,文笔又好。她特别欣赏雷锋“做一颗革命的螺丝钉”的话。她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一颗螺丝钉,拧在哪儿都能派用场。在儿科医院的那些年里,娘娘从儿保所到了保健科,看过门诊,去过病房,学过中医,下过乡,还在上医大讲授《幼儿生长发育》的课程。真如她自己所说的,无论叫她做什么她都能做得很好,我觉得应是很出色。娘娘曾被评为上海市先进工作者。

家里还保存着一些老版的俄语书,那是五十年代娘娘学习俄语用的。我记得娘娘挑灯夜战地翻阅参考文献资料,为了当时儿童流行的疾病寻找良方;我记得娘娘操起锯子、锤子做木匠,为了制作测量幼儿皮下脂肪的测量仪;我记得娘娘发明绘制了“五线图”,为了正确地反映幼儿生长发育的科研;我还记得娘娘在广播电台里播讲“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为了让更多的人明白儿童保健工作的重要性。我手头还有本《实用儿童营养学》,那是娘娘参与编写的。我以及我的同事都从这本书中获益。娘娘去世后,我还收到过一次此书再版时给娘娘的稿费呢。

 

娘娘一直热爱着自己的祖国,响应着各种党的号召,克守着医生的天职,勤勤恳恳地工作,但是世道的不平并没有放过她。

好像是一九五七年,当时发生的一件事使娘娘陷入了深深的困惑。那时医院党支部开会要大家对党员干部提意见,帮助党整风。当时身为学习小组长的娘娘其实很单纯,就和许多单纯、爽直的人一样听党的话,帮助党整风。就在一天上午的整风学习时,真诚地给某个党员干部提了意见,谁知下午娘娘的学习组长就被宣布撤了。那天晚上娘娘和爸爸在客厅谈论着此事,我正好在隔壁房间。虽然我记不清所有的话,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娘娘伤心、困惑的样子。娘娘曾说过亏得她当时还算灵活,发现苗头不对,马上缄口不言,否则就要被划为右倾甚至右派分子呢!那时她好像已被划到右倾边缘了。她始终没搞明白的就是为什么自己听党的话,坦白真诚地说了话,反而会险遭厄运呢?!

一件事让我们为娘娘鸣不平的是:那些喝过洋墨水的昔日娘娘的同学早都当了什么教授、什么长的,而娘娘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个讲师。论才华,论工作她哪一点比她(他)们差啊!就是因为她没能喝过洋墨水。哎,这就是这个社会的现实!

谁也没想到是更大的厄运会降到我们家,降到娘娘的头上。

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开始了。记得爸爸正出访东欧,回国后就被办学习班,进五七干校。开头家里还算平静,但有一天爸爸单位有机所的工宣队领了一批人突然闯进家里抄家来了。很可能是我们在前一天晚上烧掉了一些有外文字样的信件,不知怎么被他们知道了。他们怕我们烧掉更多的所谓爸爸里通外国的“罪证”而赶来抄家的。娘娘问他们为什么要抄家?一个像是工宣队头头的人蹬着眼、拍着桌子吼叫:“汪猷是个里通外国的特务!”“特务”?!我们听了都懵了。娘娘拍着胸脯说:“汪猷是特务,我把脑袋给你!”“哼”,那人冷笑着说“你有几个脑袋?”娘娘气得浑身发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家被抄了,钱财和许多东西被抄走了,就连一台老式的电子管收音机也被当作发报机抄走了,书橱上、壁橱上、箱子上、冰箱上到处贴满了封条。(那些睁开眼就看得见的贴得歪七歪八的封条,一直到爸爸被解放了才被撕掉。)爸爸被关进了“牛棚”-一间阴凉潮湿的地下室,他名下的存款全被冻结。娘娘就像一下子跌进了冰窖里,心里冰凉冰凉的。她反复念叨着“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是特务?!我不相信!不相信!!!”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再加上医院里也有几张贴她“科长”的大字报,娘娘的精神变得恍惚了。当她看到户口簿上她的职务一栏里写着的“科长”两字时,觉得特别刺眼,就用橡皮去擦。事后又觉得不妥,就到派出所去更正,被民警训斥了一顿。其实我一直很后悔不懂娘娘当时已是一种病态的表现,而下乡插队去了。要是我坚持不下去,娘娘就可以向我倾述,而不是整天面对着封条,揪着心地想着被关着的爸爸,想着我们四个不在身边的女儿们......直到精神彻底地崩溃。当我在乡下拿到“母病速归”的电报时,还以为这封电报是让我能回去一次而发的呢,谁知到家才知道娘娘真的病了!

娘娘被病魔折磨了整整二十年,也与之抗争了二十年啊!                                                                                                                                                                                                                                                                                                                                                                                                                                        

 

回忆病中的娘娘是我非常不愿意的事。凡只要想到病中的娘娘,我就会心酸,就会流泪,我几千次、几万次地想:娘娘要是好好的该有多好!……我不忍再翻这不堪回首又不能忘却的一页,我把它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心里……

永远浮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热情善良、睿智能干、知书达理的娘娘,一个严格节俭的慈母,一个爸爸的贤内助。

 

娘娘,一位热情、善良的母亲。

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得到过娘娘的帮助。无论是谁,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婴儿,只要找母亲看病,她都有求必应。甚至在怀着我临分娩的前一星期,她还急救了一个病孩。有的病不是娘娘的专业知识所能治疗的,她也会想法请别的专业医生帮助治疗。

陈妈以前在我们家做保姆,后来虽然结婚离开了,但还常来看我们,娘娘送给她小孩衣服还有其它的东西。陈妈遇到什么事也会来找娘娘商量,家里有人生病也会找娘娘看。现在想来她是把我们家看作她的娘家了。有次陈妈满脸红肿地来找娘娘,原来是漆过敏。娘娘几次带她到华山医院看皮肤科,治好了过敏。娘娘去世时,陈妈哭着对我说“你娘娘是个好人哪!”

记得文革初期,我们家客厅临时住进了爸爸所里的一对年轻夫妇暨我家的第一对临时房客,妻子是从南方来探亲的。他们结婚有些年了一直想要个孩子。娘娘知道后就请我们楼下的红房子妇产科医院的王菊华主任医师帮助他们。经检查是因为女方严重贫血而不孕的。于是娘娘就帮助她治疗贫血,嘱咐她平时要注意些什么,会烧些补血的猪肝之类的送给她补补,还送给她力勃隆带回去吃。当娘娘知道她有喜了,高兴得比自己要做外婆还要高兴呢。第二对临时房客是一对山东夫妇,妻子带着一、二岁的孩子来探读研的丈夫。同样,这对母子是我们的常客,可以说除了丈夫在家的时候除外,她几乎都在我们这儿,或和娘娘唠家常,或听娘娘讲育儿经,有时娘娘会带母子俩到外面走走,或买个什么。那孩子也特招人疼,我们大家都喜欢他。记得娘娘照着这小孩裤子的的样子做了条棉裤送给他,让他好有个替换。娘娘边挖着裤子的圆裤裆边笑着说这小孩的屁股特别不怕冷,大冷天的小屁股总露在棉裤的圆裆外。第三对临时房客是妻子来上海临产的。婴儿出生的前后可让娘娘有事做了,那可是她的专业哦。楼上住进一家的婆婆从外地来,娘娘还曾带她去医院检查呢。

我有个同学的家境较困难,娘娘、爸爸知道后常让我接济她家,我同学每每提起此事总说娘娘、爸爸是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恩人。

娘娘对大姨妈、二姨妈和满姨姐妹情深意笃。娘娘常向我们提起她们姊妹在长沙的许多往事,话语眉间流露出对她们亲情的思念。可以说娘娘是她们姊妹中在文革前境遇最好的。娘娘经常会想到给大姨妈她们捎些什么。三年自然灾害时满姨那儿没油吃,娘娘专挑肥肥的腊肉买了寄去,说这样他们可以又有油用,又有肉吃了。

对熟悉的人是这样,对陌生的路人也一样。娘娘走在外面时,对遇见的小孩特别注意。有时看到乒乓头(佝偻病患儿的特征)的小孩,她会停下来走到孩子的身边,告诉孩子的家长应该注意些什么。那些孩子的家人往往开始惊讶而后感激竟会有这样的好心人!

有一次娘娘的一位同乡介绍了一位要来中山医院开刀的心脏病病人。我记得她叫何美珍,从长沙来的,就住在我家。那时家里的保姆阿姨有些不太高兴,娘娘就开导她,要她善待病人。何美珍住院期间,娘娘不仅常去看她,借给她用品,还常常让阿姨烧鸡汤送去。何出院后还在我家住了几个月,直到医生复诊后才离去。就这样从不相识到成了好朋友,何夫妇常会托人带来些家乡的特产给娘娘,以解她的思乡情。我家至今还用着他们从长沙捎来的六扇移门呢。

娘娘交朋友不会以对方的家庭背景、地位来决定的,主要是看对方的人品。她的朋友中有协和的同学,有卫生系统的同行,也有下地段时结交的卫生站的卫生员、工厂的女工。她们之间的友谊是纯真的。当娘娘生病的时候,她们都给与了她很大的关怀和帮助。我真心地感谢她们,愿好人一生平安。

娘娘病休后有段时候家里没有请保姆,买、汏、烧都是娘娘自己来。一次去买菜的路上,娘娘被一辆小青年违规的自行车撞了,手臂骨裂。虽然该青年表示愿意赔偿,但娘娘只让他以后记住遵守交通规则,不要再犯错,就行了。娘娘说他认错态度很好,自己又有劳保,不需要什么赔偿。那青年很感动,还送水果来谢谢娘娘。

那时在甘肃的三姐经常有朋友到上海来,有时吃住都在我们家,娘娘都会热情地招待他们。有个小崔考进上海机械学院,周末、放假都会住在我家,娘娘对他像亲儿子一样,他也常帮娘娘做些事。同样情况的还有小王,云南表弟的同学,在上海外国语学院学习。娘娘说他们远离家乡和亲人来到这里学习不容易,让他们就把我们这儿当作他们自己的家。

我在安徽插队时,参加了公社的“赤脚医生学习班”。娘娘给我寄来了许多相关的医学书籍、一包针灸的针和耳朵穴位模型,还在信里叮嘱我要好好学。这些东西在我学习和当赤脚医生期间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有些书我至今还在看呢。我用娘娘给我的银针和医书治好了不少队里农民的小毛小病,还很受大家的欢迎。

我会打针还是娘娘教的。她先让我在蹄胖上练习扎针,然后画给我部位图,让我往她身上扎,就这样,我学会了打针。

二姐怀孕了,娘娘别提多高兴了并让她回家来生孩子,这样可以便于娘娘照顾她。那段日子我在安徽农村教书,娘娘每次信中都会告诉我小昱(二姐的女儿)如何如何,字里行间充满了做外婆的喜悦。我常对小昱说我们家第三代的小孩中她是最有福气的,因为只有她小时候是娘娘亲手带的。正如朱阿姨(娘娘的同事、好朋友)所说,小昱是娘娘把自己的医学科学育儿的理论与实践结合的“产物”。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大冷天下着雪,小昱睡在阳台上的小卧车里,睡得很沉很香……至今她都不怎么怕冷,想必就是娘娘让她小时候睡阳台睡出来的。当小昱的牙齿迟迟不长出来时,娘娘急得不得了,到处找医生检查,她怕二姐孕期营养缺乏造成孩子没有骨化中心。还好小昱长出了第一颗牙,被我们称为“安慰牙”,以安慰娘娘焦急的心。

我的儿子小鹏虽然没有像小昱那样,但也算幸运的,因为娘娘教过他看图识字。

我爱娘娘的善良、热情,我也会像娘娘一样的热情、善良。

 

娘娘,一位睿智、能干的母亲。

从小我就觉得娘娘绝顶聪明,什么难事在她手里都能化解开。记得一次爸爸生病发高烧,可他还有一个重要的报告要作,爸爸挺着急的。只见娘娘给爸爸烧了一碗阳春面,放了好多葱,让爸爸趁热吃下去,并给他服了一片APC。过了一会,爸爸就出了许多汗,热度退了下去,他顿觉轻松许多,连忙赶去会场作报告。

我常听说医生不敢治疗自己的家人,可我们家上到老、下到小的病都由娘娘看。记得我在小学一年级时得了严重的急性肾炎,照理应住院治疗,而我住的却是家庭病床。娘娘每天两次给我打青霉素G钾。这针很疼,我打第一针时痛得直哭,娘娘抱着我哄了好久。后来我习惯了,只是在打进药水时觉得胀一下。娘娘说她选择粗针头给我注射,进针时手法要快,注射时再用手指轻轻地挠皮肤,可以减少疼痛。我以后在农村当赤脚医生时,就是照娘娘的话做的。开始娘娘每天要送尿样去医院化验小便,后来就只是早上她自己在家里验。她把什么药水滴在装有小便的试管里,看小便是否混浊。插导尿管,静脉注射全是娘娘自己干。因肾炎病患者要注意忌口,娘娘用天平秤把我每餐用的盐秤出来包好,并交代阿姨如何烧我的病号饭。我不能吃发面的食品,娘娘就做死面的饼干给我吃,还引起姐姐们在一旁的羡慕呢。娘娘怕我在家无聊,买了好多书给我看,也就培养了我喜欢阅读的好习惯。还送一架玩具的三角钢琴给我弹,我就在上面弹我喜欢的歌,这也可以说是娘娘对我最初的音乐启蒙教育吧。在娘娘的精心治疗下,我终于结束了四个月的病床生活,重返学校了。肾病好了,娘娘发现我的肝肿大了,这是由于我长期不能吃蛋白质食品的缘故,又是娘娘帮我治疗,使我恢复了健康。如不是娘娘,我说不定会落下一些终身的慢性病呢。

娘娘工作很忙,家里虽然请了阿姨帮忙,但她总还会腾出时间来料理家务。春天,她在破脸盆栽种丝瓜、苦瓜;夏天,泡杨梅酒,腌制生姜,自制山楂酱;秋天,做各种水果酱;冬天,带着我们洗白菜、萝卜做咸白菜和泡菜,用花生壳、胡桃壳在烧热水汀的炉子里熏肉,还做腊八豆……娘娘还带我们一起做蛋糕,打蛋的打蛋、搅拌的搅拌,最后看着娘娘把搅拌好的鸡蛋面粉放进烤箱,等着吃香喷喷的蛋糕,这可是我们最开心的事了。

娘娘的手很巧,似乎她想要做什么东西都能做得很好。她也常常能变废为宝。我记得阳台上挂有两串用来穿晾衣竹干的木圆环,这些木圆环就是原来的窗帘吊环做的。

娘娘买了几本裁剪书,照着书自己做衣服。为了做好衬衫,娘娘特地到南京西路的“高美”服装店定做一件短袖衬衫。那家店的师傅做工可是出了名的,王光美也慕名在那儿做过衣服。娘娘把做好的衬衫拆开,驳样,研究怎样上好衣领和袖子的,然后再照样把衬衫缝好,美其名曰“交学费请师傅”。

我们小时候穿的许多衣服,从夏天的衣裙到冬天的棉袄都是娘娘自己裁剪、自己缝制的,有的是用大人的或我们的旧衣裤改制的(我有件格子外套就是用姐姐们穿过的裙子改的),丝棉袄是娘娘做的外壳,由奶奶往里絮丝绵,驼毛袄就是娘娘自己翻的。我帮着她们一起翻棉袄,边看边学也学会了。每逢过年娘娘会给我们每个人做一件新罩衫,这是让我高兴的一件事。我原来都穿姐姐们穿下来的衣服,初中时我开始发胖了,而且胖得很快,再也穿不下她们的衣服了,娘娘做的衣服我也是穿穿就嫌小了,娘娘索性把衣服做得大大的,说:“看你还会小吗?”就连小昱小时候穿的衣服也大多是娘娘做的。她还用爸爸的旧领带做小孩的单鞋和棉鞋呢。

娘娘挺钟爱十字绣的。家里有两幅十字绣的窗帘,黑色的卓布上绣着美丽的花朵。如今窗帘已洗得有些退色了,但我依然收藏着,舍不得丢弃,因为那花是娘娘亲手绣的,窗帘也是她亲手缝制的。

记得娘娘曾有本书,小时候的我们很喜欢翻看它,里面有各种漂亮的服饰、布艺和有趣的DIY。娘娘照着上面的样子,给我们缝制过小马等玩具。可惜这本书文革时被抄走了。

在娘娘的影响下我对女红也发生了兴趣。我绣过花,织过袜子、毛衣,也做过衣服。

现在家中的书柜里存放着好几本各个地方派系的菜谱和大众菜谱,那是娘娘留下来的。文革以后有段日子,家里不请保姆了,我在乡下,家务事都由娘娘自己做。记得我从乡下回来探亲,娘娘会照抄在卡片上的菜谱,烧出一桌菜来招待我的插队的朋友们吃饭。她烧的南乳肉、金钱肉饼的味道,我至今难忘。

我为有这样睿智、能干的母亲而骄傲。

 

娘娘,一位知书达理的母亲。

不管受到多大的委屈,娘娘既不会影响自己的医学和教学工作,也不会把气出在我们几个孩子身上,爸爸是她最好的倾诉对象。

奶奶其实是爸爸的姑姑,和我们一起生活。娘娘其实对奶奶很好的,每月给奶奶零花钱,还给她买这买那,但奶奶常把一切的好都归到爸爸身上,不太念娘娘的好。年轻就守寡的奶奶脾气有时不太好,娘娘很同情她,然而有时受不了冤枉气,也难免会和她有争执。但不管怎样一定是娘娘先向奶奶赔不是的,事后也不会改变对奶奶的态度。我记得娘娘曾对奶奶说:“我没有母亲,一直把您当母亲对待,您能不能也对我像对您侄子一样呢?”娘娘说的是真心话。

对我们的兴趣爱好,娘娘一直很支持,我就参加过戏剧组、京剧组、舞蹈组、朗诵班、航模组、船模组和发报组什么的,经常要外出活动或演出,有时还需要自己准备服装,娘娘都会乐意地帮我准备。有时她也会希望我们去学些什么,比如帮我们在女青年会报名学游泳。如果我们不想去她也不会强求我们去学。娘娘帮我们四个人都订了自己喜欢的杂志,《好孩子》、《小朋友》、《儿童时代》、《少年文艺》《无线电》...都曾是我们的最爱。我们从小就是在一个宽松的氛围里长大的。

我为有这样一位知书达理的母亲而感到庆幸。

 

娘娘,一位严格、节俭的母亲。

每当我们做了的错事、说了错话,娘娘从不姑息,总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我们能自己认识,予以改正,

记得一次桂英阿姨的爱人先生来我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看见了就不客气地对他说:“你怎么好坐在这儿呢?你应该坐到后面去!”先生很尴尬地离开了。娘娘知道了,当然很生气,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她说娘娘、爸爸上班忙没有空做家务,请桂英阿姨来我们家帮忙照顾的,这样他们就可以安心工作了,她的工作也是有意义的,她和我们是平等的,应该得到我们的尊重,应该对她像家里人一样。娘娘要我好好想想,并要向阿姨和陈先生赔礼道歉。虽然我记不清娘娘说的每一句话,但是我当时确实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在以后我对任何一个保姆阿姨都视如家人一样地对待。

次我想把一件我不喜欢的东西送人,娘娘说这样不好,“己不悦,勿施人”,送人就应该送自己喜欢的东西。

娘娘是不会随便丢弃东西的。娘娘有一本裁剪书就是专门讲如何用旧衣服改制成其它衣物的。我就经常穿娘娘给我做的用大人的衣服改制的衣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娘娘是不吃什么零食的,她认为零食对身体没什么好处。娘娘的体质一直很好,除了那场病,她没有什么气质性的毛病。

每次从乡下回来会买许多东西带回家,同样也会买很多东西带下乡去,娘娘就对我说:“你才赚多少钱啊?”,言下之意,就是嫌我大手大脚,不懂得节俭。其实娘娘那时是在教我怎样过日子,而我当时听了娘娘的话,东西虽然是少买了,心里却老大不高兴。现在想想我那也是在“超前消费”,用钱其实还是得“计划经济”,否则遇上如今的“美式经济风暴”,也就完完了!

娘娘常对我说,“不要贪图虚荣,要踏踏实实做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还常常以她自己和身边的人的例子告诫我:如何选择终身伴侣,如何对待朋友,如何做人,如何生活。。。。。。

我欣赏娘娘的严格、节俭,我也要像娘娘一样严格、节俭。

 

娘娘,爸爸的贤内助。

当娘娘选择了爸爸,就义无反顾地跟随着爸爸,并为爸爸付出了许多许多。爸爸忙于工作,不分所里家里,没有白天黑夜。娘娘一肩挑起了家里的事,除了一些大事和爸爸商量定夺,尽量不让爸爸为家再操心。娘娘是爸爸的内政部长、财政部长和家庭医生,更是爸爸的贤妻、我们的良母。爸爸的功绩上有他的一半,更有娘娘的一半。娘娘得病使爸爸心里留下深深的内疚而抱憾终身。

我为自己是娘娘的女儿而感到万分幸运。

 

今天是娘娘的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日,我多想,多想在梦里再见见娘娘笑容可掬的面容,再听听娘娘操着湖南乡音唸着她儿时的童谣,再吃吃娘娘烧的可口的菜肴,再穿穿娘娘亲手缝制的衣裳;我真想,真想在梦里娘娘再给我讲讲和爸爸的故事,再说说和姨妈们的趣事,再谈谈生活的真谛、做人的道理。。。。。。

 

娘娘,您永远永远地活在我的心里,我永远永远都做您的好女儿!

 

                                                                                                                     四女 始写于200921日,完稿于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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