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父亲走了，走得那样匆忙，没有留下留下只言片语，没有等到我们赶回家看上最后一眼。父亲走了，没有一丝的预兆，没有病魔缠身的折磨，就这样父亲匆匆走了，走得那样安祥，走得如此从容……

时光在思念的夹缝中消消流逝，父亲的音容笑貌却越加清晰，一直想写点关于父的文字，却总是不知如何用文字表达对您的敬仰与思念，今天打开电脑突然明白，真正的原因还在于：潜意识里实在不敢触及那心灵深处那种揪心的痛。敲出这几行字，泪水几度模糊了视线，不得不停下重新调整情绪继续在记忆中重温感受这如山的父爱以及感染和影响着我们一生的人格魅力……

父亲出生于1938年5月，享年74，了解中国近代史的人都明白，出生在那个战乱年代的前辈，将会经历怎样的苍桑、贫困与苦难：战火连天的国共战争、让人迷惑惊恐的十年动乱、草不果腹的三年“自然灾害”……尽管事隔半个世纪，但每每谈及这些沉年往事，总能让父亲唏嘘不已心有余悸。事实上父亲也极少给我们讲述这些往事，在我的童年记忆里，父亲很少说话，大多时候总是坐在炉子边手捧一本当时我无法读懂砖头般厚的书一坐一天，或坐在屋檐下，眼睛望着天边夕阳发愣，任由手中的烟卷自燃直到烧着手指后，才从梦中惊醒般慌忙起身抖落一身的烟灰。多年后我才知道父亲N多年后一直没能从那个迷惑惊恐的阴霾中走出，还有当年自己亲人所受迫害而受尽折磨的伤痛中无法释怀。

父亲平生只念过小学四年级，但他写得一手让我至今羡慕不已的钢笔字和毛笔字而且满腹经论。还得记少不更事的我因顽皮惹事或不认真读书被老师告到家里，父亲从不动手，但他会给你讲故事，从孔子孟子，从释迦牟尼讲到耶稣，从圣经讲到论语，从汉武帝讲到周恩来毛泽东，年少的我对这些故事所隐含的寓意似懂非懂，但我能真切地感受到父亲当时对我的失望和某种期待。那时候只觉得特别特别崇拜父亲的学识，内心也会无数次暗暗发誓一定好好念书，将来也像父亲一样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能满腹诗文或吟一首让别人也似懂非懂的诗句，只可惜这种在心中发的誓最多只管两天就因室外玩伴的一声招唤而瞬间抛到九宵云外。

记忆中父亲动手打过我一次，那时应该是小学一年级，对数字都基本没什么概念，和我同胞一起上小学一年级小我两分钟的妹妹一点就懂，而我对加和减的意思却怎么也明白不过来，父亲一生气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在眼冒金星中居然恍然大悟突然就明白过来。（也许天生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大脑思维足足比别人慢了一拍，记得从小学到高中，我的数学基本就没及格过，而奇怪的是，当升到一个年级再返回来看上一学年的课本，却又感到特简单。更奇怪的是中学时的课本丢了三十多年，现在还完全能辅导上初中的女儿。而且还是觉得一如当年返回看上一学年课本时的简单无比。）

父亲让我佩服的不仅仅是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和满腹经论，还有他那从骨子里透出的正直与善良。父亲遇到过一个衣不蔽体一脸花哨不足十岁的孩子把那双脏兮兮的小手悄悄伸进他的口袋，父亲发现后没有严历训斥，而是用温和的口气告诉孩子，偷盗是不好的违法行为，然后把自己身上本来就不多的钱全部送上。每当遇到或看到比自己还穷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他不是送钱便是送衣物。每当我们时不时被物欲横行的现实冲击得迷失方向，或者听到我们谈论某某不法商贩或某某贪官不择手段目无法纪最终如何如何风光，父亲就会告诉我们，人要行得正走得直，昧良心的事绝对不可做，虽然可能会穷一些，但一定会晚上睡得香不怕鬼敲门。

还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正好赶上改革开放初期，父亲也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可是他低估了商场的复杂与人性的不可测，往往被商场的尔虞我诈或官商沟结的场面弄得一脸迷惑，明白过来后更是堂目结舌无所适从。所以当时虽说父亲生意在外人看来做得很大，从云南倒矿到贵州都是用火车皮调运，可最终的结果是，父亲捣腾几年下来却是两手空空回家。毕竟父亲个人的正能量终难以与来自整个社会的负能量抗衡，尽管如此，父亲一生自绐至终坚守自己做人的原则，行得正，走得直，从不做亏心事和昧良心的事。总之父亲一生没有半点良心债，所以步入晚年的父亲睡眠的确是一直很好，胃口也不打折，直到驾榷西去。

父亲生前曾告诉我的大哥，说他走的那天，天上会出现五彩祥云，只遗憾父亲走的那个时间我和大哥都还在远在数百里的外地，没有亲眼见证，但我知道那天，2012年9月6日，我的家乡的确是晴空碧云，我坚信那天家乡的天空一定是飘着五彩祥云。

父亲一生没有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但他的敬业精神和精湛的业务技术却

还记得从事林业工作的父亲，经常在办公室工作到深夜，总能看到患有胃病的父亲在强烈的灯光下，一手顶着胃部，一手拿着放大镜或在显微镜下观看那一堆堆总也看不够色彩各异的泥土，或利用PH试纸测试着不同植物样品的酸碱度。那时正好遇到一个和父亲志同道合相互信任的好上司，那个时段应该是父亲事业最辉煌的阶段，最值得父亲自豪的是经过他自己的辛勤劳动和克苦钻研，曾先后在省级和国家级科研刊物发表三篇科技论文并获得国家级科技二等奖。那两项奖状和证书一直被父亲生前视为珍宝，据母亲讲，父亲在临终前几天还特意把他这些宝贝找出来，看了又看再试去蒙在上面的灰尘，然后精心包扎好藏于自己的箱子内。

父亲一生与人为善与世无争，在我的记忆中找到不父亲与人红脸争执的那怕是丁点片段。即使是我们兄弟姐妹偶尔因一些小事惹得心直口快的母亲生气唠叨，父亲也会背着我们压制住母亲不让她再提及。父亲和母亲也有发生争吵嘴，但往往是母亲被气哭大骂父亲：“老东西”，父亲还是一脸笑容：“嘿嘿，我本来就是老东西嘛”。因母亲多次称父亲“老东西”，于是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和母亲干脆互称对方“老东”和“老西”，把一旁的我们逗得递眼偷笑忍俊不禁。

父亲一向淡泊名利，甚至不知道自己辛苦一个月下来的工资收入是多少，他的工资从来都是母亲领取管理，父亲从来不管也不问。但当他得知我们兄弟姐妹不管任何一个在工作上取得进步或在经济上有点小小的收获，父亲的喜悦便流于颜表能高兴好几天。

2007年中旬，父亲不幸脑出血，经过医生全力抢救保住性命，但从此父亲的记忆和反应都大不如从前。也正是这该死的脑出血最终夺走了我们的父亲。大病愈后让本来话语就不多的父亲变得更加安静，每次我一脸风尘回到家，总能看到父亲静静地坐在门前的树下，看到我回来就一脸慈祥的笑容：“回来了，饿了吧快进家先热点饭吃。”一股暖流便涌上心头。再偷偷回头看到父亲一头银发和不再挺拔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阵钻心的剌痛……

我们都明白，不知什么时候脑出血的复发会随时夺走我们的父亲，所以这几年每到春节都尽力争取回家过陪父母过节。每每梦中见到父亲感觉不好，总要给母亲电话问清父亲近况才放心。但我却时常忘记父亲的生日，总是要过去一两天或者是姐姐打电话提醒才想起：“啊！今天是父亲的生日”。

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无论我们愿不愿相信，2012年9月6日上午11时许，我们的父亲真的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留下相濡以沫陪伴他五十三载的母亲独自垂泪，留下六个儿女永远的思念。接到妹弟的电话告诉我这个噩信，电话中清晰听到姐妹和弟弟们颤抖凄厉的呼喊“爸爸……”，犹如晴天霹雳，呆立风中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待校正修改）

                     云智于2012年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