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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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木塘 ]创建于2015年04月04日

在路上

发布时间:2015-04-05 01:19:40      发布人: 木塘
在路上

曲曲折折的山路上,一辆满载旅客的汽车正在缓缓前进,临窗的老人又伸出身子一头泪水地吐起来。她的银发在秋风中乱舞,微微睁开的眼睛成了一条线 ,泪水浸过的皱纹越发深刻,仿佛这一路上,如风的岁月在追着她往暮年里赶。

“外婆,你不妨(没关系)吧,”我说。

风太大听不到,还是她听到了只是没说什么。她接过我递来的毛巾擦了一下嘴角,就像刚才一样地靠着,微微地看着窗外的一切。后来看到罗中立的油画《父亲》,我就想起外婆那时的目光。一路上的折腾,对一个七十多岁老人的难处,只有她才能真正地体会。

五点多钟,客车终于到站,我们下了车赶紧去火车站,外婆在车站外等我。

“外婆,如今去那边的人多,晚上九点多的车,没座位。”她站起来,说:“你去把东西存一下,我们去郴州姨婆那里,寻得到(找的到)地方,以后坐车可以去玩一下。”

郴州姨婆是外婆的同学,人很好,看到我们来了很高兴。她年纪和外婆差不多,只是腰板很直,皱纹也没有外婆的深。听说我是去读书,她更加高兴,硬要去买些菜。我印象很深的是晚饭,炖了一只鸡,整个炖的,很香,很烂,骨头架子和肉全部一扯就分开了。吃过晚饭,她们就开始聊天,很随意的,她丈夫也坐一起,对外婆说:“彩贤,明天买鸭子,你做血鸭来吃。”。他们说什么我不是很清楚,有句话是姨婆说的,“不管到哪个时候,不要随便讲话,国家的事讲不清,政策说变就变。”可能他们是说到某个人,某件事吧。时间就在静静地交谈中过去,我就在一旁听着,旁边有两个女孩,一个孙女一个外孙女。

车站离她家不远,去坐车的路上,我们走得很慢。外婆不停地嘱咐我,说记得下车,不要坐过站,河南那边冷,注意多添衣服,去了那里,努力读书……她是为我好,现在想来,真想再有一次机会,我们能在一起在某个晚上漫步街头,但是再也不能了,因为外婆带着太多的遗憾走了。

到了车站,她们又叫我寻个离检票口很近的地方,才算安心。外婆说:“从小就没给家里当什么心。”后来她又说我母亲,说着就流泪了。稍稍坐了一会,她擦了眼泪笑着找周边的人说话。在我印象中,外婆对我们那么疼,但是她很少对我们笑。这是在她去世后,我才体会到的,可能生活的苦太多吧,可能她本性是个严肃的人。她给我的感觉是,很随和,健谈,极少也开个玩笑,笑那么一回两回,她笑起来很爽快很阳刚,但笑起来没声音。一打听,旁边有个也是去郑州读书的,她叫我们认识一下,说:“是一个地方的,以后回来了到家里去玩,”又说我是站票,在车上挤一下,那人很爽快的答应了。

检票时间到了,外婆逆着人群往外面挤,她佝偻着背,不时地回过头来,手不停地擦着脸,我知道她肯定哭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发现她那时是世上最孤独最可怜的老人,这个老人不是陌生人,是我的至亲,我时不时想起来就心疼的至亲,她总是像母亲一样关心挂念着她的外甥,无时不刻,而那时的我却抱着美好的愿望,想着去远方实现自己的想法,忽视了离愁和亲情,忽视了我的外婆,她已经老了。她多么希望我们能在她身边,我去读书,她又是多么的高兴啊。从这一天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可以算得过来了,除了2009年过年,因为我生病,在家和她整整住了2个月,都是屈指可数的回来几天,就走了。她在家盼望着我们,我们一年能陪她几天啊,我多么残酷无情,后悔啊!

“桑榆已逝,知来者之可追”,孰重孰轻,我那时侯不知道。等到她走了,等到“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的时候,我不能原谅别人忘情太快,不能原谅别人“亦已歌”的时候,我怎么不早点回去哄她开心啊。

随着涌动的人流,我被半推着平生第一次踏上了火车。车厢里乱哄哄的,很挤,过道里都站满了人,我挨着候车室认识的老乡坐着,透过窗户我注视着如漆的夜,时而飘过如豆的灯,满脑子是对未来的憧憬。车开出很远了,人渐渐地安静下来,有座位的还好,眯着眼睛睡一下,没有座位的就什么都不行了,坐是没得坐的,站着还得时时买“借光”的帐—给上洗手间的,打广告的,卖买饭卖菜的让路。

不知什么时候车厢里又热闹起来,原来是有人来卖座位,一身西装,说十元一个,我听了很高兴,思索花十块钱买个座位真好。跟着别人我刚刚递过钱去,就听到有人大声嚷着从车厢尽头走来,原来是列车员,就和卖座位的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一边说卖座位是违法的,一边坚称自己是“无辜”,先前给了钱的得了座位自然沉默,像我这种没有得到落实的也都没人说,无关的就更不会说了。结果是“捉奸不见双”,列车员闷闷地走了,卖票的小人得理,赚了口舌。因为我的胆小和退缩,我的钱就成了这次争执的毫无意义的“牺牲品”。如果事情就这样过去,我咬咬牙切齿恨一下也就忘了,而事实是这件事还没完。不到五分钟列车员又回来了,他叫我过去坐,说给我找了个座位。若没有刚才的事,我无疑会很高兴并感谢他的好意,而经过刚才那么一闹,我却疑惑起来。三番五次,我终于还是相信他和他一起去了车厢接口的地方,那也确实有一个座位。不过,很快他又说起那件事,说要我指证刚才那个卖票的人。我是买座位里面最弱的:第一次出远门,年纪最小,一个人。为什么他什么人都不叫,偏偏要我去指证一个在火车上混的人?我哪敢随便去指证人,说:“请你理解一个刚刚出门去读书的人”,摆脱他的纠缠走了,回到原来的地方,经此一闹,第一次坐火车那种愉悦和兴奋没有了。我开始想起从家里来郴州的一路上,想起陪我来的外婆。

凌晨的薄暮里,列车像一条即将腾空的巨龙,依旧飞驰着,我是乎能感觉出它何时越过长江,何时由山地而丘陵,坠入一马平川的中原……

列车终究冲破层层黑幕,阳光从窗户直射进来,打在经过一夜奔波的旅客疲惫的脸上,展现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没有家乡随处可见的河流,没有山,包括去郴州一路走过的弯弯曲曲的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这就注定需要有一个新的开始。

“郴江流水绕郴山”,层峦叠嶂中,一江清水里,隐藏着多少爱与恨,包容着多少喜悦与忧伤,化解了多少简单随意与反复无常。看过了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我可以一览芸芸众生相,而看一回黄公望的《潇湘行旅图》,我可以领阅什么叫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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