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颔先生的最后一面
1月11日,已经被雾霾笼罩了许久的龙城终于放晴,我与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的工作人员约好,要去山西大医院看望张颔先生。未见面时,我心里想,在这样阳光普照的日子看望先生,兆头很是不错,希望张先生能够摆脱病魔的困扰,回家过个春节。
当我静静地推开病房门时,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张颔先生,阳光洒在张颔先生的脸上,他看上去脸色更加苍白。鼻子上插着鼻饲管和氧气管,身旁的监视器滴答滴答地响着,这些仪器监测着他的心脏和血压。要知道,正常的心跳一分钟70多次,而张先生的心跳平均在110次左右,严重的时候甚至飙升到200次。这样的局面让医生们非常矛盾,张颔先生是因为肺部感染入院的,但是为肺部消炎的同时,会加速心脏的跳动……
当时,护士刚给他量了体温,临走时还不忘说一句:“张老,太阳出来了。”
因为是医院的“常客”,病房的护士们早已把张颔先生当成了自己长辈,不管谁来巡查,都会跟张颔先生说几句话。最开始,张颔先生还有应答,最后就只能勉强擡擡手。去年12月,张颔先生最后一次入院,那时身体各器官都出现了衰竭,医生立刻下了病危通知书,让子女们24小时陪护,要求一刻都不离人。在我去看望的当天,正好是其三儿子张崇宁值班,他说能在医院陪着父亲,反而很踏实,最怕在家里时接到电话。那种对父亲的牵挂和不舍,对生命的无力感和悲凉,让我听起来有些难过。
还记得我上一次偶遇张颔先生,是在第一届文博会上,那时的他被家人推着逛展会,遇到一些艺术品收藏摊点,还会拿起来看一下,家人说要给他买一个玩儿,他则微笑着默默地摇摇头,笑起来温文可亲……可此时的张颔先生,瘦得脱了形,瘦骨嶙峋的双手蜷缩着,只能看到干瘪的血管泛着青色。也因为太瘦,那些维持着先生生命的营养液和药物,只能通过其肩膀后面的大动脉输入身体。难以想象,这些管子和液体同时施加在一个人身上,是多么难受的事情。
张颔先生始终闭着双眼,眉头紧锁,在氧气面罩下急促地呼吸着,一声、两声……让我和随行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颇为心疼却又不知道能做点什么。“老年人就怕肺部感染,早上刚吸了痰,现在状态还是不错的。”或许看到我们难过,张崇宁趴在张颔先生耳旁说,“爸爸,有人来看你了……”听到这句话,张颔先生呼吸急促了一下,费劲地说:“谁来了?”于是,记者自报家门,老先生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实在没有力气,就点了点头,双手略有抽搐,似乎想擡起。
看到张颔先生主动搭腔,张崇宁紧张的心略微放松了一下:“老爷子今天状态不错,还知道跟你们主动说话呢。”随后,张崇宁跟张颔先生说,“爸爸,你睁开眼看一下……”老爷子睁开了眼睛,双眼有些浑浊,眼神也较为空洞,张崇宁把手在张颔先生眼前一晃,眼神没有任何游离,“好像老爷子已经看不见了……”
在我停留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张颔先生的咳嗽声不绝于耳,对于陪伴其左右的张崇宁来说,早已习惯,但对于我们这些外人来说,那声音声声敲入内心。看到父亲还能与人对话,张崇宁乐观地认为父亲的身体略有好转,而我们也盼望着先生能挺过这一关,迎接新春的到来。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我与张颔先生的这一面,却成为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