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返穗

　　随国庆参观团考察实情

　　《大公报》的费彝民，他当时在香港，一有什么活动，都会向我介绍，希望我参加。1955年10月，那年的国庆参观团是他组织的，就说我们这次参加国庆节，你一定要来，参加有好处。他一路推着我，结果我去了。

　　我在香港那边常听人说，共产党不行，我一听到共产党也怕，一听到就想跑。是这样的，但是费老经常跟我讲，共产党不错的，国庆节回去看看吧。我说不要了，他说你去啦，因为我是拍国语片的，那家公司叫长城电影公司，他当时就组团回去。

　　去了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尼姑和尚道士，走在游行队伍前头。在观礼台上，我看到许多出名的艺术家，梅兰芳、周信芳和陈柏华，好多人都来了。梅兰芳走过来和我握手，跟我说：“你还是回来好”。

　　我听他这样说，也看到这么多东西，后来周恩来总理吃完饭，他跟我说，“你还是跟大家到各个地方参观参观”。我听了周总理的话，去了各个地方，见到一些人，他们有各自想法，都很爱国。我还专门去了毛主席的故乡，见到毛主席的屋子大厅。参观后，发现跟香港听到的情况不一样。

　　回去后，我特意去问我老窦(即：父亲)。他说，早就应该回去啦。我说你不早说。我不能把他带走，因为我们有十二姐妹。不到一个月，他叫我第五个哥哥把他带到广州，回来一年后他就去世了。

　　谈家庭

　　老窦不喜粤剧但很喜欢我

　　我六七岁就会唱粤剧，算一下，当时我会唱三首曲子。当时广州很少有留声机，我哥哥买了一台，上面有几张唱片，我趁大人不在就偷偷放来听。有一次被我哥哥看到，敲我脑袋，说我是马骝仔，弄坏了怎么办，要你赔的。我不出声，也不敢哭。但等到他不在，我还是会偷偷地打开来听，因此学到了几首曲子。我爸爸就知道我会唱曲，家里来了客人，就说，“阿廉过来，跟伯伯唱一曲”。我唱了，然后他给我一个两毛钱的硬币。我爸爸很喜欢我，他虽然不喜欢粤剧，但他很喜欢我。

　　我老窦好在教育儿女，让我们读书，我12个兄弟姐妹，前七个都是在广州高中毕业，有些还上大学。

　　我是老窦第三个老婆生的，她很勤力，劳动妇女，全屋人12人一围桌的家务，全是她做的。所以我老母给我的印象，她很大气，很为他人着想。我阿嫂的女儿当年病得很厉害，她交给我老母抱着，一路带到静湖医院。她的为人，我学不到十足，也想记住他。我家庭十二姐妹，现在只剩两个，每个星期会见一见，星期天就会一起喝茶。我觉得家庭很重要。

　　谈文革

　　十三年零两个月没唱戏

　　(文革期间)我有十三年零两个月没有唱戏，是邓小平救我的。还记得，在鸡栏呆过一段时间，在顺德也呆过一段时间。

　　有一天，邓小平突然找我来谈话，在广州迎宾馆。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挺好的。“干什么?”“拉大幕布。我一开始不够力，但干着干着就可以了”。他又问：“你干这个，喜欢吗?”我沉默了一阵，回答道：“喜欢。”“现在叫你干，你想干什么?”“你说我能干什么?”“你现在还能唱吗?”“能。”“唱一段听听。”然后我就唱了一曲《昭君出塞》，他听了很高兴。

　　十三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久。最初，他们把我关在省粤剧院三楼。后来，他们说你回家吧。回家后，工资不是到我手上，而是交给我母亲。我说，我没错啊。他说怕我出外偷渡。我说也不会偷渡。但是我跟一个同事，坐火车去北京，找邓大姐(邓颖超)。邓大姐不好意思出面，找个秘书来见我，叫我回去，北京不好留。我们想去告状。那个秘书这样说，我就回来了，没有告到人，但是邓大姐知道这件事。

　　回来后的工作还是拉大幕。养鸡也试过，一个人管3间养鸡房，500多只鸡，怎么管———一大早就去抬谷壳回来煮食，每天要拉三趟，后来有位老前辈，他跟一个红卫兵吵架，就被派到我这里养鸡。我什么运动都经历过。一百个人在那里，学习毛主席语录，我也不能去。不让我去，我就自己拿着语录，对着毛主席像念：“毛主席，我向你的著作学习。”我照样学习，我总是不怕他们，我没错，对吧。

　　后来，抄家后，我有个亲戚看我的资料，把我三本厚厚的日记本贴出街。日记上面又没有反党反社会的内容，全是我的个人生活、对艺术的看法，他贴出来干什么?反正他们“告我唔入”(意为：告不倒我)，所以我以后都不写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