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候鸟南迁、金桂香溢、枫林飘红,想这些该是一个多么优美、宜人的画面,然这个秋天我却被一种落寞所包围。
迎着国庆·中秋节日欢乐祥和的喜庆气息回到家中,自再次归来,便少了些畅快,多了一点酸涩、一点难奈、一点落寞、一点感伤。
这都缘于慈爱的爷爷。
11月13日,我再一次想念到了爷爷。凌晨,我一改往常,辗转难恻。早晨,掀开被子猛然见玻璃上闪现出了“窗花”。我的第一反应:江南的天气尚如此,远在北方的故乡该怎样?爷爷亦如何?
记得九月的一天,远离家乡的二姐提及爷爷说,“见一面,少一面”,我认可,我也深深地懂得。今年的国庆假期,我回家同爷爷相聚。和往常一样,我坐在他的身边,虽早已听不到“孬牛哪抗”那铿锵有力的声音,但就连“俺这样讲……”回忆性的言辞也很少出现了。那一刻,我好想哭,但是我忍住了——我不能在他的面前哭。
今年的曾经,我想就此记录些什么,但是后来在纸上写到一半时就被我撕得粉碎,随即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场。
关于爷爷的回忆,我还是想记录些什么……
还记得我们一帮兄弟得到指令后在河塘里嬉水玩耍,他在岸上看着;还记得我们一大家人在麦场里忙的七上八下,他在树荫下指一点二;还记得叔伯带着我们在田间劳作,他在地边观望;还记得他每一次分发礼物的场景,他的脸上总洋溢着闪亮的笑容;当然还记得我们一帮兄弟围在他的膝下聆听“政治课”。
在万家,一脉相承,子孙尊卑有道,长幼有序,孝上育下,兄妹团结,互关互助,家庭和睦。
……
以上这段文字,是我在11月13日的上午想念爷爷所写的,但没有写完……
也正是二○○九年十一月十三日晚二十时四十分,爷爷永远离开了我们。
冥名之中,13日凌晨的辗转仿佛是爷爷弥留之际跟我最后的道别。最后一次见爷爷是2009年10月5日,当晚是我向他辞别,匆匆一别竟成永别,爷爷的挽留也成了“千古绝唱”。
爷爷,这是一个习惯了二十多年的称呼。是的,二十多年……
爷爷,生于1925年,这个数字听起来像是沾满了厚厚的历史尘埃。甲子循环,周而复始,1985年11月13日,我降生于万家,成为了爷爷第四之孙。万家以爷爷为中心在沐风栉雨中走过,而今已是“四世同堂”。不曾想,“1113”于二十四年后再现万家,成为爷爷的祭日,2009年11月13日,爷爷在其本命年(也是孙儿我的本命年)驾鹤西去。更不曾想,我却成为了爷爷唯一的遗憾,至少这是一个共识。
如果上苍应同,我愿用我十年的光阴,换回爷爷五年的生命。
听家人说,爷爷走得非常安详,静静地离开了。大哥说,总结爷爷的一生——吃了半辈子苦,享了半辈子福。这一点,我表示首肯。
亲为爷爷送行,有几个场景,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
其一:知讯 11月13日晚21:40,手机那头传来姐姐的声音:你到哪了,俺爷老了,你快点回来……呜咽颤抖的声音……顿时,南国深秋冷嗖嗖的风吹着我这位天涯人湿湿的眼角,望着越显稀薄的星空,我无语问苍天,蹲地放声大哭。行程由探望变为了奔丧,列车在期待中晃动着,我的心随着列车在奔跑,思绪与列车在同一种轰鸣中经过一座又一座城市、一个又一个村庄。透过车窗我看到掠过的灯光,像流星划过,一瞬即逝;近处的山峦,与正在风中摇曳的树木突然擦肩而过,我的心揪在了一起。那夜无眠,泪水止不住下滑,悔恨在心中蔓延,我一再的回忆,与爷爷的最后一面竟然是这般的模糊,模糊得让我心如刀割。我一点点一点点地重拾回忆,也一点点一点点地被痛苦吞噬。未能在膝前为他老人家送终,这或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其二:相见 11月14日上午11时左右,我最后一个回到家里。千里之外的我赶到家中,下了车子,距离爷爷家不足200米。可是我却觉得好远好远,心情极其沉重的我想哭。我暗暗地告诉自己:不哭、不哭……未见到爷爷之前,不再哭!穿过人群,来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堂屋,看见爷爷径直的躺在床上,我跪上前去,趴在爷爷的身边,顿时声泪俱下……看着双眼紧闭的爷爷,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我一遍又一遍拼命地呼喊着爷爷,伴着嘶哑叫喊声的是眼里满溢的泪水和被绝望抓挠得苦痛的心颤。可是爷爷不再回应,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看看他的孙子了,相见却无言。
其三:迎宾 11月14日中午、下午,四乡八邻前来祭奠爷爷的宾客纷至沓来,身披孝袍的我迎上前跪拜以谢,我止不住的难过。泪水,任意游走,哀伤,肆意侵袭。我和兄弟们矗立在那里,我目光呆滞,时感到一阵阵的眩晕。每一次跪拜,我的脑海中都会闪现出爷爷微笑的脸庞;每一次跪拜,我的内心都会感到阵阵的隐痛;每一次跪拜,我都非常的虔诚,我希望他们的悼唁会告慰爷爷的在天之灵。爷爷生前为他的子孙付出了很多,他的孙儿在此的跪拜也是为了爷爷一路走好。
其四:守灵 11月14日晚,这是我第二个不眠之夜。凌晨时分,我搀着爷爷的双脚,把爷爷请入棺木,封棺之时,与爷爷见了最后一面,真正的最后一面。爷爷宛若生前熟睡一般,自然而安详。而后,一直沉吟在伤痛之中的我不想睡,那时那刻只想着安安静静地守护爷爷,我要为爷爷守灵;也不敢睡,我要陪伴着爷爷共度这短暂的几个时辰,因为我知道,我一觉醒来,他将会永远离开这个家,将永难相见。那一夜,我很困、很累,但我和三哥依然在爷爷的灵柩旁坐着,咀嚼着那些恍若隔世的残留的记忆,伴随着涌出的泪水,缓缓流淌,直到天明。
其五:出殡 11月15日早晨,爷爷的灵柩即将离开他生活了多年的“家”,出殡下葬,魂归故土。我,还有几位哥哥、弟弟,跪守在爷爷的灵前,任泪水肆意,我们都知道:值此一别,永不可见。我只记得,我当时多么想、多么想爷爷能在家多待几日,我不想他这么快就离开,哪怕守着棺也好。鞭炮齐鸣时,我噙着泪水高举着长幡走在送殡队伍的最前面,亦步亦趋,送爷爷去另外一个新“家”。风呜咽,树含泪,旷野肃穆,野草凄凄……当爷爷的棺木徐徐下移,眼看粘土一点点将棺木掩埋,将爷爷封起,我心中有万分的不忍,却也无奈,此情此景此生难忘。
其六:圆坟 11月15日下午,孙辈号哭,父辈伤挽,为爷爷筑新“家”,一起向爷爷叩首,祈祷爷爷入土为安。我跪在坟前,看着眼前的坟茔,看着稳稳耸立起来的新坟,虽与爷爷近在咫尺,却生死相望,阴阳两重天。我的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流淌,无法抑制,我不停地磕头,不停地喊着,声嘶力竭,心中的不舍与悲恸难以言尽。在那里,爷爷的子孙们将那些隐没在平常生活中的亲情与血缘,都化作决堤的眼泪倾泻,洒在了爷爷的坟前,渗入土地,与爷爷同在……他的孙儿,许久、许久,才悻悻离去。
爷爷已经离世,身后留下一群孝子,一群孝孙,仍将继续在对爷爷的怀念里,继续过完我们悲喜苦乐的人生——正如爷爷自身所经历过的人生。或许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是我们所无法抵挡的,而超越生命、超越时间、超越精神、超越一切的思念和祭奠,终将在血脉相连的灵犀脉脉相通下,传递给九泉之下、天国之上的爷爷。
谨以此祭,爷爷千古。
愚孙 叩首于爷爷
二○○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凌晨泣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