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认为父亲不疼爱我，在印象中他从没有抚爱过我，总是那么严肃严厉，不拘言笑。长大后，我也为人之父，渐渐地才悟出了做父亲的不容易，所蕴含的力量、责任和苦衷。父亲，特别是人届中年的父亲，是全家人的顶梁柱，肩上扛着的是全家人的衣食住行，肩负着养老育幼的重任。渐渐地才明白了其实父爱是深沉的、博大的，粗旷的，虽然没有母爱的细腻柔情，但往往于无声处彰显出父爱的丰富深沉，在关键时候显示出父爱的无穷力量。父爱无言，大爱无言。

    父亲是中学教师，虽然他已经离开我们十多年了，可是他音容犹在，仿佛就在昨天一样，那么清晰亲切，他黑瘦精干，衣着朴素，为人刚正不阿，工作兢兢业业。父亲19岁师范毕业后就走上了讲台，一直担任毕业班的班主任，他那时候和毕业班的学生一样，每天早起五更，一起跑操，又辅导学生学习、批改学生作业以及备课到深夜。我家里还有十几亩责任田，拉扯我们姊弟四个，所以他还要利用星期天的时间回家进行田间劳作，从没有休闲过，特别是农忙时候更是加班加点地干。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没有坐下来好好休息过，总是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成年累月地整天忙活，披星戴月，风里来雨里去，像个永不知疲倦的人。直到他倒下的那一刻仍在批改毕业生的试卷。那是1990年酷热难当的暑假里，父亲在办公室里和同事们一起批改着学生试卷，突然感到胸闷心绞痛，几乎从没生过病没吃过药打过针的的他并没在意，仍然坚持工作。后来同事见他胸部紧顶桌子，脸色蜡黄豆大汗珠直往下淌，劝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下了班他才路过医院拿了一点药（因为家境不好，他不会拿好药的，只是公费医疗随便开了点药），晚上他便感觉难受得不行，我当时放假正好在家，马上和姐姐一起拉地排车送他上医院，不久他便不行了。人们都说，如果他平时不那么忙碌，不那么操劳，爱惜自己一点，使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如果当时他能舍得多花一点钱买点好药，如果、如果、如果……只是如果，往事不可追，那时父亲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工作上的，家里的，所以他没有时间也没有钱供自己消费。只是像一个老牛一样不知疲倦地拉犁上前，吃的是草，挤出的却是牛奶、血。他的不少同事朋友和村里人都说，他虽然只活了45岁，可是他却干完了90岁的活呀（这样的话我好像也听他亲口说过）。他去世后家里来了很多人，有上级领导，有他的同事朋友，有他的学生，还有不少学生家长。人们都说他在学校里是个好老师，好班主任，在家他是个好“顶梁柱”。那时我还有点疑惑———父亲那么严厉，不近人情，为什么还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尊敬呢？！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因为他在各方面都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无愧于谁！

    父亲正是因为对学生对家庭的爱，才激发出无穷的力量，工作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事事处处想着别人，唯独没有他自己。可是惭愧的是那时我却还不能理解他，甚至心里还怨恨他不疼爱我、苛刻我。记得我大约七八岁正上二年级的时候，寒假里姑姑带表哥来我家，因为我们是同一年级，父亲便让我们一块听写生字，结果我100个字只错了一个还挨了他重重的一巴掌！上了初三，父亲教我们语文，还担我们班的班主任。本来我从小作文比较好，打上小学二年级刚学写作文老师就开始拿我的作文当范文在全班上读，一直到初二，全班每回即使只有一篇范文，那也一定是我的，我也一直当之无愧地享受着这种荣誉的所带来的快乐。父亲却不再拿我的作文在班上读了，一段时间我挺失落的，唉，谁让自己落到他手里呢！不过后来也有一回例外，那就是我写的《他是那样一个人》被父亲在班上朗读了，但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读完后父亲问全班学生“这篇作文怎么样”？下面学生大都叫好。父亲下的评语却是“文笔较流畅，但是主题不健康，还有点油腔滑调。”说实话这篇作文是我以一个自己身边的八十年代社会“时尚”青年为原型写的，想不到引来了父亲的“责难”，好在他没有说出是我写的，否则我可就无地自容了。那时我就向要好的同学流露过“父亲不疼我”的怨言。

    后来我终于享受过父亲的爱抚了。那是我到了菏泽上学以后，从小体格孱弱的我由于初远离家门，加上生活饮食不习惯，一段时间我病了。父亲一趟趟搭车赶到菏泽去看我，因为他还要上课，为了不耽误给学生上课，他常常是下午放学后匆匆赶去车站，在学校住上一宿，第二天天不亮就又搭车回去了。来了总是带去一些好吃的东西，分给我和同室的同学吃，还和我的班主任老师“拉关系”，请他们平时照顾我，所以我才能得到比其他同学更多的“方便”。听母亲说，每次我放假回家，父亲总是站在公路下沿自己责任田里，一边忙活一边不停地向公路上张望，只要是有客车停下，他就显得非常兴奋，嘴里不停地说：“是不是大孩子回来了？”直到看下车的人走远了，却还不是我，他显得很失落。他在的时候我的文章曾在报刊上发表过几次，他千方百计寻找到了，然后拿着几份样报（刊）到处让人家看，说：“这是我儿子的作品呢，真的不错呢。”临终前那天晚上他还说我毕业后分配工作的事，说是已经托人联系好单位了，让我安心学习就是了。

    父爱无言，父爱如山。父亲是太阳，照亮了我前进的方向，使我在遇到困难挫折的时候，也不气馁不害怕，增加走向成功的信心和勇气，是父爱伴着我健康成长，获得幸福生活。失去父爱的一段日子里，我才感受到了父爱的价值，在社会上闯荡全凭自己一个人打拼，要是父亲健在的话，有他给我操心，我就会少走不少弯路，省却不少烦忧，事业上、生活上更顺当些，因为他有许多熟人还有社会经验，这都是初涉社会的我所缺少的。

    父爱无言，父爱如山。它的坚固，无法让我们轻而易举的憾动。沉稳的大山，无言无语的父亲。他永远把爱写在眼里，刻在心里，埋在记忆里，让我们很难发掘出他的深沉和伟大。而当我自已也成了家，需尽自已的一份义务时，才蓦然发觉了父爱原是如此的深厚，就像是寒冬里的一床大棉被，捂得人心暖，温和平淡，经久不息。哦！我的父亲！ 父爱如山，母爱似水，母爱犹如涓涓溪流，常年不断萦绕在我的心田，是一种温馨的情怀。父爱如巍巍山峦，挺拔昂扬直冲云霄，让我无法不接纳，是一种豪迈的气度。山那突兀的峭壁是父亲铁一样的脊梁，山上弯曲的羊肠小路是父亲藏青色的脉络，那满山的青松翠柏，有如父亲满头满脸的须发。阵阵的松涛是父亲深情的召唤；山谷沉浑的回音是父亲响亮的回答。

    谨以此文纪念父亲。遥问天堂里的父亲还好吗？你不必担心，儿子也像当年的你一样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能为全家遮荫挡雨了。祝愿天下父亲都能幸福安康！同时想对那些拥有父爱的人们说，我羡慕你们，愿大家都能珍惜父爱，善待父爱，疼爱自己的父亲。

                            宋聚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