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与母亲诀别的二十四小时

不觉间日子已经到了二○○七年的一月十二号的二十三点四十五分，从生理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是跨入了而立之年的人了，今晚翻看以的一段文字让我再一次的感受到了时间的飞快，之所以今天又想着写点东西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再过两天就是母亲的祭日，这个我一生都不能忘记的在我及我们全家都带来重大改变的这样一个日子。

二十年，应该不算一个很短的时间，二十年有着众多的变数，一切都在变着，二十年，足以让一切都糢糊不清，但在我的心中，这样的一幕却永远清晰可辨，二十年，我又想起二十年前那惨痛的记忆――感伤、悲痛、撕心裂肺。。。。。。

一九八七年一月十四日是阴天，阴冷阴冷，当时我上小学三年级，当日考年底期终考试，上午数学下午语文，由于当时数学考卷出现超题现象，所以通知第二天十五号早上重考数学；当天语文考完后是下午三点左右，我于是去了妈妈当时所在的县农副公司，因为妈妈说她刚刚又在农副公司分到另外一间二楼的房子，下午让我们全家去看，于是考完后就直奔妈妈公司，因为听妈妈的意思是今下午爸爸弟弟也都去她那里，正好要放寒假，我们又分了到新房子一起去外面 “下馆子”，要知道在八十年代出去“下馆子”所代表的意义是多么的重大而不易，现在的孩子是很难体会到这一点的。所以很兴奋的去了，大概在五点钟的时候爸爸带着弟弟也来了，清楚的记得当时还在新房子中用煤油炉烧了一壶开水，不知怎么的就喝着在新房子里烧的开水的味道也会觉得很好喝，罢了就回位于县城中央的生产资料公司家属楼----我们的家，当然，饶了远路去了车站附近防疫站门口的一个饺子馆去“下馆子”，其实当时吃的也不过就是每人一份饺子，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每次吃饺子自己就能吃四十二个，这个数字在我的记忆中非常的深刻而清晰，所以那天在外面吃，肯定是多于这个数字的，吃完我们一起回家应该有六点了，回去后，妈妈让我复习数学迎接第二天的考试，我应付着作了几道题，然后妈妈就说要去公司开年终的一个会，我印象中妈妈总有开不完的会，妈妈提着她的那个好像是在三八妇女节发的或者是优秀工作者奖的那个黑色的立式的一个人造皮包准备出去，当时的我正在里屋做题，若是平常，肯定我是不闻不问任妈妈走开，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者是人真的有这种预见事情发生的第六感觉，我当时莫名其妙的傻乎乎跑出了屋外到楼梯口，当时我们家住四楼也是当时县城除了“服务楼”5层外的“第二高楼”，妈妈已经到四楼和三楼中间的楼梯处，我不自觉的就冒出一句：“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妈妈则转过来对我，好像有一丝不耐烦的口气，却爱意浓浓的说：“什么时候开完什么时候回来”，我“噢”了一声，目送妈妈下到三楼，就看不到了，但能听到她皮鞋下楼敲击楼梯的声音，直至下到一楼走出我们那栋家属楼。

谁知，这竟是我与母亲的最后一面，我幸运获得，而我又是那样的不幸。。。。。。母亲的会。。。。。。没有开完，所以，母亲也永远的没有回来。。。。。。

由于第二天要考试，所以作了会题，出去玩了会，九点左右爸爸就吩咐我和弟弟睡觉，爸爸一个人在里屋看电视，后来从爸爸口中得知，我和弟弟睡下后不久，弟弟总是半睡半醒的号叫着“妈妈、妈妈―――”，而爸爸也是看着电视却总觉得烦躁、坐立不安。。。。。。

十点半左右，家属楼门房突如其来的电话说是找爸爸，楼下的人大声的喊着爸爸，后来听爸爸说他当时真是感到有事情要发生了，真是那么急切的疯跑下去，于是就听到妈妈出事的消息，爸爸发了疯的骑了自行车狠命往妈妈公司赶，在半路遇到妈妈公司的车正往爸爸所在医院方向开，其间车上的人看到爸爸，车都没停便对爸爸喊了句：“赶紧往医院赶”，爸爸跟在车后没命的追到他任职的县中医医院，问了情况，由于妈妈高血压在开会的当中北方比较冷，当时根本没有电暖器或者其他的取暖措施，都是木炭火，按说木炭火产生的煤气一氧化碳是很少的，但母亲有高血压的缘故，在会议中间去卫生间的途中摔倒了，是十分钟后轮到她作年终报告的时候还没看到她来才让另外一个女同事去查看时才发现母亲已经晕倒在卫生间外。。。。。。

马上通知了爸爸后，才发生刚才的一幕。

母亲公司的车前脚到医院，爸爸后脚也到了，问了情况，由于昏迷，所以爸爸主张用了大剂量的强心剂，爸爸直接主诊给母亲注射的，但是一切还是晚了，母亲永远的合上了她的眼睛，永远的把我们爷仨撇在了这世上安静的走了。。。。。。

事情的发生，如此的仓促突然而又如此的悲痛让人无法接受。。。。。。然而，谁又能阻止它的发生？如果没有如此多的悲剧的发生，那么快乐和喜剧又能有什么意义，这也许就是人生的意义，和现实的生活，摆在任何人面前都要接受和面对的现实，无论你是哭着，仰或你是笑着，都得默默的承受，无条件的接受，难道除了接受还能怎样。。。。。。

我是在半夜十二点左右被繁杂的脚步声吵醒的，但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是我十岁的直觉告诉我肯定是有什么大事，不然半夜三更奶奶不可能大老远从老家赶来县城，还有一些亲戚大半夜也来我家。。。。。。

但是奶奶的一句话我听得记得相当清楚，当时奶奶刚进门，我和弟弟的床在客厅，我正好睡门口这边，奶奶刚进门就对面无表情的爸爸说：“耀香（母亲的名字）这次可能不行了”，而爸爸半天没有任何回应，显然他们是刚刚从医院回来的，紧接着所有人都进了里屋。而我当时一直在想、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用当时一个十岁的小男孩的思维，是永远也不会把它与“死亡”这个词能够联系起来。我能想到的是不是母亲的假放不了不行了；还是没有得上奖（母亲总会有很多的工作上的奖）不行了，我----在这个问题的折磨下浑浑噩噩中睡去了。

接下来是早上起床，在此见笑，当时三年级的我和一年级的弟弟我们竟还不会穿衣服，每天早上是爸爸为我穿衣服，妈妈为弟弟穿衣服，但那天：一九八七年一月十五号的那天，是爸爸为我先穿衣服，他没有象往常那样笑着说：“来，起重机起吊了”，于是拉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床上拉起为我穿衣服，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一句言语，表情凝重，我当时也感觉出了什么不对，乖乖的起身让爸爸帮我穿衣，随后爸爸给弟弟穿，弟弟当天也异常的乖，大家都没有一句言语，我们更没有问妈妈去哪里了。但有一个细节我看得非常准确而清楚，记忆异常清晰：爸爸在为我系鞋带的时候，一滴眼泪落在了我的鞋子上，真的是一滴，就那么啪的滴在我右脚厚运动鞋的鞋面上，瞬间溅开、散落、湿泽。。。那么清晰、那么刺眼的一滴男人的泪。到如今我才真正体会到了那是多么钻心、切肤的一种痛啊。。。。。。

照例我拿着爸爸给的一毛钱，去街上买早餐吃完去学校，当时五分钱可以在当地买到一碗“糊辣汤”，小孩子是足可以应付一顿早餐的，剩下的五分钱放学可以买一些校门口的小商贩的核桃糖（类似切糕），馒糖，或者糖葫芦小水果。。。

那天补考的数学很差劲，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多会的东西那天会答得那么差，以至于上小学第一次没及格。

放学后，奶奶直接来学校门口接我，我当时很诧异，那个年代从一年级开始小学生就不会有人接送了，接送是幼儿园小朋友的事情。

奶奶没说太多的话，直接让我跟她去了爸爸所在的中医院，直到进了医院大门，我看到了平常少有的现象：非常多的人在医院的大院子里窃窃私语，望着、指着急诊室这边，而奶奶领我的方向竞也是急诊室的方向。。。。。。在往急诊室接近的过程中，我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些人、这些跟我无关或者有关的人，以及奶奶接我们过来等等的一切，绝对与我们有着直接关系，平常只有在病人去世时才会有众多家属在院子里聚集，而这次――竟然与我有关，生活和我及我们家人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啊！！！我就这样失去了我一生中最最亲的人――母亲，这怎不叫人辛酸！怎不叫人悲恸！！！

奶奶领我进了安放母亲的那间诊室，有几个亲戚陪同进来，往那边走的过程中，我已经深切的意识到是母亲去世了，走进那间诊室的刹那，我忽然就接受了那个现实，可能是经常在医院呆久了，经常看到这样的事的缘故罢，我当时并没有象奶奶正要揭开妈妈脸上白布的时候，一个亲戚说的那样：“别吓着孩子”，我还是凑了过去，奶奶还是揭开了妈妈脸上的、刺眼的白单，我看到母亲的脸，看到了母亲紧紧闭着的眼睛，看到了母亲脸上一丝淡淡的表情，我没害怕、我没喊叫、我没说话、我没有一滴眼泪和一丝想哭的感觉

――那是因为一个十岁的孩子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能够领悟死亡是一种什么状态，母亲死亡和自己的关系延伸，以及死亡会对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当初的我的认识以为只是睡一觉罢了。。。。。。

然而，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这种感觉却越来越明显，直至让我真正意义上对死亡有了切骨的认识和感受后，我每次，却把将要流出的泪咽下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接触了人生中本不应该在那个年龄段所应该接触和接受的太多东西，但却真真实实的接触了、接受了，如：上香（应当叫敬香），打纸（将祭奠用的纸划开），烧纸、叩头、作揖、顶孝盆。。。。。。这些应该是离那个年龄很远的事情，却。。。。。。

心中太多的苦闷，悲伤无以言表，总之，我及家人还是挺了过来。

到今天，整整二十六年过去了，时间也冲走了太多的悲伤和记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又只是个日子而已，该发生的一切还在发生，生活――还在继续。

虽然，我不知道将这些第一次切实的记下来到底有什么意义，虽然，这只是将老去的疤痕再揭一次，然而，心却鲜血欲滴，泪眼婆娑。。。

今晚，借我十岁时的记忆，遥远的重阅一次母亲离我及家人远去时的那个下午、夜晚到第二天的整整二十四小时。

伤痛，无言。。。。。。

今晚，让我用心祭奠我最最敬爱的妈妈，母亲。

                                   鹏儿

                                   2007-1-13  1:54

                                   2013-1-26  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