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满故事之花的立园
文/图 温小虎
开平去年就开始热闹起来,原因就一个:碉楼的申报世界遗产成功。蜂拥而至的游客让开平受宠若惊,所有景区的门票价格也水涨船高。过去十几二十元的景区都摇身一变,五六十是小事了。不过开平有一千八百多座碉楼,不想进有门票的村庄的也可以到没有收费的地方去看,效果也许没有那么好,不过也大同小异。
说真的过去我一点也不觉得那些小洋楼很美。去上川岛、闸坡等海边玩的时候就经过很多碉楼,在开平阳江一带的的田间久不久耸立一座,看上去是那些碉楼都灰头灰脑的,长年的雨水浸蚀下有拖长的黑色流水印记。过去我不喜欢它们是因为我对这种洋不洋土不土的建筑感觉有点搞笑:在中国的乡间,居然大兴仿欧式建筑,而因为这种建筑并非真正的欧式,只是有一些欧化的外观,但内部结构和厢房用法却完全中式。
不是说时间能让人平静和改变,经过仔细研究一番,我对碉楼的历史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加上实地参观了自立村和立园的碉楼后,大大地改变了我对这种土不土洋不洋的碉楼的看法。在我开平自立村碉楼游记中曾经提到,这些功能强大的碉楼其实都是在国外打工的侨胞们构筑的一座座爱的城堡。虽然它们看上去有点笨拙地模仿西方的建筑,却能很好地保护家人和财产,与中式的大开间大院落大厢房相比,这种在中国建筑甚至在世界建筑历史上都没有固定模式的开平碉楼,其实也开创了建筑史上的一个奇迹。
除了自立村、马降龙等地有典型代表的碉楼外,开平立园也是一个不能不代表碉楼形态的楼群。如果说前者是原生态碉楼的代表作,则后者则代表了一种奢华模式的碉楼,可以说是将开平许许多多的碉楼进行升华,更加入富贵的元素。一般的碉楼是一窄梯上楼的,而立园有双梯上楼的碉楼,可见其宽阔的内部结构是其他碉楼没有办法比拟的。
一般大户人家自然会有很多故事发生,立园就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庭园,我感觉与其说看开平的碉楼在那些所谓的原生态的碉楼群就可以看得透彻了,到了立园,碉楼应该只是一个点缀。立园就像是一个开满故事之花的庄园,透过那些豪华的碉楼,就可以听到一个个传奇美丽的故事正妆点着这样一个地方。
立园是开平碉楼中使用外墙粉饰的碉楼群,其使用的色彩黄橙橙的,与原生态的青砖裸墙的碉楼群不太一样,有点像桂林王城的外墙。桂林王城虽说是明朝朱姓皇家的城池,可是早已经没有明清的皇家的红墙绿瓦的要素,原因就是原城早已毁掉,现在见到的是民国建筑,大片地运用黄色涂料粉墙。同样的颜色和涂料也见于广州黄埔军校,立园的碉楼的外墙与前两者外墙一模一样,可见民国时期比较时兴这种外墙涂料。
立园得名于其主人谢维立。至于后人又附加于立园诸多立德立人立世立村等等含义和渊源我不太赞同,立园的主人叫谢维立,园以主人名,天经地义,无可厚非。想必谢先生当时并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含义,他自己名字自然有各种含义。
立园种植了是很多树木,立园三岛中有一岛专门用来栽种果树,有龙眼,有荔枝,有杨桃,其他的有苍劲的木棉,有婀娜的凤凰,有风骨铮铮的香梅,有高风亮节的修竹,有绿荫如盖的桂木,有缠绵的花藤,似乎应有尽有。
其实园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棕榈树,这种树种得最多,而且大多是成双成对,显赫地对称地立在大牌坊两旁,主干道的两边,极少单独种植。这些成双成对的棕榈树与园主的性情相符。谢维立虽然娶了四房太太,却得了一个专情的美名。立园其实也就是谢维立传奇一生的见证地。
旧时有钱人家大多是风流成性,拥有三妻四妾是平常事。谢维立一生娶了四个太太,难道他也是一位生性风流、处处留情的花心阔少?其实不然。
谢维立的原配夫人司徒氏是一位美籍华人,他们是美国大学主修商业管理时相识的,共同的志趣使他们很快就心心相印,不久双双共谐连理。婚后互敬互爱,琴瑟和鸣,生活过得十分幸福美满,可惜天妒人意,司徒氏后来不幸患了严重的精神病,遍记名医都无济于事,这不啻是晴天霹雳,于维立来说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苍天捉弄,难遂人愿,正是“有情皓月怜孤影,无籁闲花照独眠”。谢维立对妻子仍然十分留恋,由此他回绝了很多纳妾的介绍,多年后他仍孑然一身,形单只影。此为第一房的故事。
谢维立的第二春得缘于一次避雨的邂逅,这次邂逅是致命的,他在赤坎圩赶集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大雨,然后一仙女般的女子谭玉英撑伞相助,惊鸿一瞥后,谢维立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常常忆起那女子的花容月貌,其时他才发觉自己对那女子竟是一见钟情。他当即托人去查探女子的身世。原来,年方十八的谭玉英,是一位在方圆十里出了名的才女。维立大喜过望,立即派人上门提亲,想不到一说即合。原来玉英那天见到气宇轩昂、一个堂堂君子风范的维立时,早已心存好感,暗中爱慕,这次媒人前来可说是正中下怀。此为第二房的故事。
可惜天公不作美,娇媚的人儿一般好看不中用,陈玉英死于难产,睹物思人,谢维立悲痛欲绝。自爱妾谭玉英去世后,谢维立整个人变得意志消沉,郁郁寡欢,深深的自责使他无法自拨,因而时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借酒消愁,面容日渐憔悴,亲朋好友费尽唇舌劝解开导都无济于事。
一天夜里,他又独自在房里借酒消愁,突然听到谭玉英经常弹奏的《郎归晚》,他循声来到了晚香亭,见一位衣袂飘飘的白衣女子正坐在花园内撩拨月琴。谢维立误将奏乐的美女当作了谭玉英一顿热抱,结果抱出了第三房太太。原来白衣女是管家老余母的侄女余瑶琼,此女跟玉英学过琴瑟,抚琴也就是想给谢维立振作安抚,没想到却又生情愫。此女虽没有前两房那么多才学,却非常健康朴实,治家有方,对谢维立的事业有很大的促进。
余瑶琼不仅是个能干的家庭主妇,也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一位香港女子关华英非常倾慕谢维立,并跟随他到立园游玩,余瑶琼见关华英见多识广,口齿伶俐,又精通英语,如果维立能得到她的协助,生意定能更加兴旺,又见她对维立情意绵绵,就做通了维立的工作,将她纳为第四房太太。
我参观自力村时了解到一般碉楼的主人也会有二房三房太太,民国时期的男人二三房是平常的事情,碉楼里就基本上是第一楼住大太太和她的子女,由此往上。谢维立有四房太太,而作为开平富商,他的碉楼却是每房太太住的都是不同的碉楼。 园中的“毓培别墅”是谢维立特地为他的第二任妻子谭玉英而建,据说这座别墅就是用二夫人的乳名命名的。别墅内分别是仿中国古式的,日本寝式的,意大利藏式的,罗马宫式的四种不同的风格,小巧玲珑。进门就是一个大大的欧式澡盆,在以窄小为主要风格的碉楼里特别显眼,是一个非常值得去一层层探究的楼宇。
立园的布局,大体可分为三部分:别墅区、大花园区、小花园区。三个区用人工河或围墙分隔,又巧妙地用桥亭或通天回廊将三个区连成一体,使人感到园中有园,景中有景,亭台楼榭,布局幽雅,独具匠心,令人有巧夺天工之感。
立园正门,在别墅区靠南角,门边(向南)就是"立园运河"。大门正中上方"立园"二字,柔中带刚,潇酒圆滑,是书法家吴道熔于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书写的。
别墅区有别墅六幢,古式碉楼一幢,其中以"泮立"、"泮文"两幢别墅最为华丽壮观,其楼顶按中国古代"重檐"式建筑,盖绿色琉璃瓦,巧妙地架空,成了实用的隔热层。室内地面和楼梯皆磨彩色意大利石,而今六十多年,仍然光彩照人,此乃能工巧匠登峰造极的技艺,令人叹为观止。室内墙壁装饰着以中国古代人物故事为题材的大型彩色壁画、浮雕和大型涂金木雕;彩坭浮雕是"刘备三顾草庐",涂金木雕为"六国大封相",塑造人物逼真,栩栩如生,且雕刻精湛,构图别出心裁。各层墙边都装置西式壁炉;所有窗户装上防蚊窗纱;天花下悬吊着古式灯饰;每层摆设着工艺精致的酸枝家具,显得古朴幽雅贵重,古色古香。用水和卫生间的设施,如抽水机、浴盆、坐厕、水箱等均是从国外购置的。门口重门深锁,使人倍感神秘──当时的家庭防盗设施,由此可见一斑。
与其他碉楼一样,祖宗神牌一般都在楼顶层,游览者若能更上一层楼,登临四楼,一睹谢维立先生"祖先神位"的设置,不但构筑工艺独异,与众不同,而且那神龛对联题写着:"宗功伟德兴民族,祖德丰隆护国家。"谢维立与那个年代的人一样,也一腔热血热爱祖国,他深知没有强大的祖国也不可能有他安居的世界。
别墅区的西边是大花园,它的布局为南北向(即是坐北向南),主要以"立园"大牌坊,和"本立道生"大牌坊为轴心进行布局。立园牌坊,南隔运河,遥对"虎山",牌坊左右,有铁制的20米高,直径30公分的两条圆形"打虎鞭",向着虎山巍然矗立,象是要镇住“老虎”的淫威,起着理顺当时人们信仰风水的祈求,也衬托得牌坊更加肃穆壮丽。步入牌坊,可以看到两边对称地各蹲一只雕刻精细的花岗岩石狮,右雄左雌,显示出雄踞镇虎之气慨。沿着水泥路两边金鱼池直达"修身立本"牌楼,牌楼后面是一大片"井"字形花辅。牌楼东侧有一建筑群,前面一座是钢盘水泥石米的罗马建筑,采用缕空的样式建造,工艺别致,名曰"鸟巢";找了半天,看来北京奥运主场馆的设计灵感原来得源于此。
“小花园”位于“大花园”和别墅区之南,中间与运河相隔。别墅区与小花园之间建“虹桥”连接,桥上建"晚香亭"一座,游人入亭登楼观赏园景,别有一番情趣。小花园构图别致,为"川"字形。园内以"兀"形运河分隔,东边建“玩水”桥连接,桥上建“长春”亭;西边建“观澜”桥连接,桥上建"共乐亭"。小花园主要由"挹翠"、"长春"、"共乐"三亭组成。而“挹翠”亭顶,涂绘几帧古代"八仙过海"的人物灰雕壁画,色彩鲜艳,人物活灵活现,顶部盘踞着一条金龙,悬垂的灯盏,就像它吐出来的明珠,惟妙惟肖,令人赞不绝口。此三亭皆建造得具风格,精巧秀丽。
"长春亭"边的五层小白塔,造工也很精美,玲珑剔透,小而别致,惹人喜爱。据称是镇慑南方的"丙丁祝融"火神,以摒除烟火侵扰,保护园林平安。
参观立园时感觉并不是设计规划得很工整,大门开在小河边,进门就一大溜的碉楼,后面花园里的大牌坊在中间,朝向却对着运河对岸,对岸有小山,有花园果园。一般园林都是圆形或方形的,唯独立园不方不圆,还在西北面缺了一个角,而且在构筑上显得有点不大相称。感觉立园规划方面并不规整。原来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
据说1926年,谢维立先生回乡兴建立园,他眼光独到选中了赓华村前虎山下的这块依山傍水的宝地。他买地的价钱出得很高,田主都乐意卖给他,可就是西北面那两亩地未能买成。他以为田主嫌价钱低,便把价钱翻了一倍。田主还是不答应卖地。他大为恼火,认为田主故意刁难他,说无论要价多高,我都要把这块地买下,维立托人找来田主对他说话:“如果你是嫌钱少,我把钱铺满你那两亩地怎么样”?田主摇了摇头。维立一咬牙又道:“好!我把钱叠起来像你一样高,你卖不卖?”田主还是摇了摇头,谢维立不禁惊愕了:“莫非这人是傻瓜?要知这么多钱,他这辈子也花不完了呀!”
后来经多方打听,才知道田主不卖地的原因。原来田主有一子一女,女儿出嫁后随夫出国定居,后来在国外去世了,儿子是个赌徒,把家中的财产输光了,生活极端困苦。田主想把困境告知女婿,向他求助,但想到女儿死了婿不亲,就不敢开口。后来,女婿从别人口里得知情况,便亲自回乡,苦口婆心地对妻舅规劝,要他改邪归正。临出国时,特意买了两亩地,留给岳父母耕作,以补贴生活,也算是自己尽孝道,送给岳父母的一点心意。他还对妻舅声明,这块地是米缸田,任何情况下也不得出卖。
维立先生知道原委后,也深为感动,便不再向那户人家提出买这两亩地的要求。这就是毓培楼北面缺了一个角,立园不圆的原因。
听了谢维立娶四房太太的故事和他建立园不方不圆的故事,再看看立园,实在是觉得当年的谢维立真的是一个有情有有血有肉的汉子,他不光做生意能做得比别人好,更是用情至深,而且建造立园时也如此富有人情味。如果是现在的话,各个部门都会对所谓的钉子户进行强逼,谁管你死活呢?
谢维立的死也充满着传奇色彩,据传他在立园的荷塘看到了他深爱的二太太谭玉英仙逝后的回访,然后他也潜然长逝了。
在日本侵华时谢家只好忍痛弃园远走美国,小日本烧杀抢掠,将立园的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立园荒芜了十几年,解放后政府接管了立园,曾经做过老干部疗养院,直到文革过后,谢家才陆续回来探视。如今谢家三太太在美国仍然健在,四太太因战乱时生活所廹改嫁病逝,谢家与开平市政府签订了长达五十年的托管协议。
立园现在已经成为碉楼奇观中一个非常豪华的典故,不管你对碉楼的评判如何,认为原生态好还是粉饰一新的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只能从这些荒芜的旧楼里穿过时光的遂道,去回味那个男人们着马褂长衫,女人们着旗袍摇纸扇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