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书法家沈觐寿
在颜真卿后裔集聚地赤溪采访,我忽然回想起一位慈祥的老人,84年和他分别后再没见到他,直到他去世。想起他,是因为他是我心目中最值得敬重的书法家,是因为他的颜体书法作品当今天下亦无出其右者,他就是原福建省政协委员,著名书法家沈觐寿先生。
认识沈老是那样的偶然和幸运。83年底,福州大学将成立集邮协会,负责筹备工作的我,请了福州著名集邮家如:福建日报高级记者方友德、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叶维华等担任顾问。在拜访方友德老师的时候,他建议我去拜访一下书法家沈觐寿老先生,方说,沈老很热心集邮,没准他会答应做顾问。
拿着方友德老师给的便条,我马不停蹄来到位于于山上的福州画院,就想见到当时在画院任副院长的沈老。那天沈老正好不在,画院的老师说沈老可能在家里,你到他家找找,画院的老师还告诉了沈老家的门牌号码--福州市宫巷11号。
沈老的家就在山下的三坊七巷,我小跑着很快就摸到了沈老的房子。这是一栋古老的宅子。我当时的印象就是房子老旧,和我们乡下的房子差不多,阴暗又潮湿,心里还为沈老打抱不平:著名书法家也不给洋房住住,太不重视人才了。后来在福州工作,了解了一些福州的历史,我才知道这宫巷11号的老房子大有来头,它是晚清重臣沈葆桢的故居,只是当年还是学生的我太过浅薄和无知了。
沈老在房间里面写字,我在大厅候着。不一会,一位身着灰色中山装,脚穿黑色布鞋,年已古稀,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后厅出来。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沈老,不是沈老很帅把我给镇住,而是沈老太普通太平凡了,和书法家的称谓似乎不相匹配。
我从上衣口袋掏出方友德写的便条给沈老。沈老没有什么寒暄的话,就答应当我们学校集邮协会的顾问,我心里非常的高兴。
“好啊,福大搞集邮协会很好。”
我向他汇报了目前我们集邮协会的筹备情况,说准备在12月26日召开成立大会,明年五一节搞一次大型的集邮展览,希望能得到沈老的帮助,当然我的意思就是想请“顾问”给还没有正式成立的协会留些墨宝。沈老二话没说,就答应给我们写“福州大学集邮协会”的会牌。
他进到书房,不一会就拿出几个不同样式的会牌的字来,有横写,也有竖写,遒劲有力,我非常兴奋,也忘却了礼貌,话都说不出来。后来,我们选了其中的一张,作为我们福州大学集邮协会的会牌。
现在很多的书法家,索字必要给酬劳,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可当时沈老一个酬劳的话也没提。也许当时我是要向学校要求给沈老一些酬劳的,现在回忆起当时沈老的热情,想他也不是为了酬劳才肯给我们写字的了。
12月26日福州大学召开集邮协会成立大会,沈老应邀参加,成立大会后,沈老提出去看看西禅寺,我陪同他去。西禅寺就在福州大学东南角,由于文革的原因,寺院建筑破败不堪,很多地盘被挤占做了工厂,机器隆隆的轰鸣声,撕裂着千年古刹的宁静。我扶着沈老,在寂寥无助的前殿后殿转悠,沈老用颤抖的手抚摸着满是灰尘的柱子,无语。看着沈老满是皱纹的眼角溢出浑浊的眼泪,我手足无措,只是紧紧的掖着颤颤巍巍的沈老,在风雨凄凄的寺院转悠。
回过头来所说沈老的房子。当年我们找沈老的时候,沈老住的福州市宫巷11号(现为25号),可是晚清重臣沈葆桢故居。沈葆桢是中国近代史上的著名人物,他是晚清有重要影响的封建政治家。同时还是第一任船政大臣,主持船政,是清末筹建中国近代海军的主持者之一,为建立中国近代海军和造船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他一生爱国,为国家和民族培养出叱咤风云的一代精英。
沈觐寿先生是沈葆桢曾孙、林则徐外玄孙,出生于香港,青少年时期在粤、港一带度过,18岁返回福州后就一直住在祖居的这栋房子里面。
我97年去福州工作,找到了福建日报方友德先生,已经退休在家的方老师告诉我,沈觐寿老师两年前去世了,他是1995年9月18日去世的,去世的时候,福州集邮界的人们给沈老送了一个大花圈。
我是满怀希望想去拜访沈老的,可是沈老已经乘鹤而去,心里不胜悲凉。和沈老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是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我一辈子所难以忘怀的,沈先生是一位慈祥、仁爱、诚实、勤劳的长者。在回忆沈老的时候,我常常感觉到惭愧,为当年自己的无知,为当年自己对沈老的不恭,沈老当我们集邮协会的顾问做了很多的事情,我可是没有留他吃一餐饭,没有敬沈老一杯酒。后悔啊,我只有恳请安眠于九泉之下的沈老,原谅当年那个学生的浅薄和无知了。
改革开放以后,由于沈老年事已高,所以他留下的墨宝鲜有看到。在我工作的政和县飞凤山公园南门,进到公园的大门横梁上,我倒是看见过沈老的字迹“飞凤山公园”,每次看着那几个遒劲有力的沈老的墨宝,沈老那慈祥的面庞和笑容就在我的脑海浮现。
再过一个多月的11月22日,是沈觐寿老先生百岁诞辰纪念日。我从福州画院得到消息,他们去年底就开始筹办诸如书法选集、书法展览等系列缅怀沈老的活动,到时候是一定要去于山画院看看沈老作品的,不能为沈老做些什么,但愿心里常常想念这位慈祥的老者,感念他的伟大的书法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