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庆根
庆根辞世发生在四月六日,我是从二十七日的腾讯新闻中得知的。简单搜索后发现网上最早透露此消息的大致也要到二十四日,意外的迟滞。
留下妻子和一双女儿。网上消息他已被抑郁症缠绕数年,我大体知晓那是怎样的痛苦:无法凝聚的自我、力量感的丧失、难以体验生之乐趣……这对天才而言更是煎熬。庆根无疑和这恶魔抗争过,但最终没能迈过那道坎。
和庆根相识是在五年级,当时的邓庄小学,我在一班,他在二班。似乎一夜之间他在校内声名鹊起,考试不是100分就是99分;直接交往则大概因了沙岗区的小学数学竞赛—教数学的夏主任组织过我们的集中培训。
现在想来,少年的我们是相投的。印象里庆根大多独来独往,但我去他家玩过几次--从公社的某条大路一直向西,距离不算近。他有个妹妹,寡言而质朴的父母。我的脑际仍存留着油菜花开放季节去他家玩的图景:屋前西边种着蚕豆的小小田埂上,我们一起看蓝色天空中低飞而过的一架大客机,不顾蚕豆叶对小腿的阻挠,我们向前奔跑着……
另一次能想起来的是我们为了眼明手快还是眼疾手快争执不下,当时我们班的班长刘根权站在我这边,但庆根很坚定地维护自己的主张。想来他一直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并能坚持的人,这应当是他日后学业和事业有成的必要条件吧。
关于夏天的记忆也是有的。有一次在公社的家中,我们两个玩扑克牌,那种少年人争强好胜的方式:两个人嘴里都不停地念叨着,牌也甩得快速有力。结果我大胜这点到记得异常清晰,大概是因为能战胜这样强劲的对手而印象深刻。他应该也是同样的季节在我家住过一晚或几晚,原因我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八四年的冬季下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大雪,围绕邓庄小学那颇具规模的土夯主席台上下,我们五年级两个班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那真是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雪仗。庆根的一只眼睛不幸被我击中,眼泪疼的直流,红肿了好几天。他没埋怨,更没告状之类的,那宽厚大度的沉默少年形象至今想来仍是温暖人心的。
关于庆根的记忆就这么多了。那天中午和母亲通电话时,母亲亦激动喟叹不已,不过她说初一时因为庆根不愿喊“起立”而成就我当班长的事情,我则一点印象也没有。我想我们并没分在一个班,或是我的记忆丢失了一部分,总之升初中后的交往似乎是一片空白……一学期后我转学到另一个镇上,再没见过庆根。
九零年的夏天,我在高考揭榜后去了乡下,回来后听母亲说他和镇上说书的胡先生一道来过家中,时间不长便离开了。那时他已摘得奥赛金牌,没能分享他的成功和喜悦,以及错过的见面,在斯人离去的今朝,尤感遗憾。
飘渺的记忆碎片,一切既像发生在昨天又像发生在上辈子。在春天的和朗田野上,在油菜花氤氲的季节,两个少年奔跑的身影渐行渐远…..有幸在最纯真无邪的年华和庆根走过一段。
在这场造物主的无情而无奈的游戏中,也许人生注定伤感而孤独,长成后的我们也大多混沌复杂起来。关于人性的自私和可疑,也许只有如此设置才能保证这游戏得以进行吧。而善,仅是一种平衡的次要力量。对上天我们又能说什么呢?
被抑郁所困扰的也多是善良之人。
但丁说:“我走过我们人生的一半旅程,却又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
安息吧庆根,愿灵魂在彼界永远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