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独语

程文雄

休假的日子，总是显得无聊，白天喧嚣的时光过去后，夜晚便常常一个人枯坐到深夜，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写，只是静静地坐着，一任那昏黄的台灯把我孤独的影子缓缓地泄在墙隅。心，感到异常地平静与虚无，我知道自已有一颗不甘寂寞的心灵，尽管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无所有，茫茫之中始终左右着我的只有自己内心空空荡荡的呼唤，而我依然相信这个世界的存在，相信这个为人 种种需要而创造出来的世界。

年轻的时候，总是幻想着有许多奇迹会发生，只知道不顾一切大踏步地朝前走，哪知道还有那么多的沟沟坎坎和九曲十八弯，等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已经走过的路，自己经历过的人和事，那样一种心情真是久违了。年轻的时候又总是大大咧咧地，忽略了生活中许多不该忽略的细节，然后便有了太多的伤感，太多的遗憾以及太多无端的感喟，等到了“耳畔频闻故人死，眼前顿觉少年多”的日子再频频回首往事，则已是人生的暮秋了，一切已无可挽回。

人生其实只是一个过程，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永存，一切都在运动着，正如我们的祖先时刻都在迁徙之中而生活。虽然我们在这个文明的世界里平静安稳地生活着，而我们的心总是在渴求着一种飘逸和动荡，就这样矛盾着、运动着，一切归于毁灭，一切又在毁灭中诞生，于是生活也就变得花团锦簇而五彩斑澜了。

总觉得自己已是不再年轻了，至少感觉上如此。我喜欢平平凡凡的事物，喜欢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喜欢美丽多姿的大自然，喜欢北岛、舒婷，喜欢毕加索晚期风格的绘画，喜欢悠扬的吉他声在晚风中迂回飘荡，不喜欢生活中甚至比完美更多的残缺，然而正是这些种种的残缺构成了实实在在生活的不可缺少的一部份。于是我时常地感到一片茫然，象一只迷途的羔羊不知所措，面对这纷繁吵杂的人生，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何去何从。

常常忆起童年那段美好的时光，那无邪天真的日子是我心中一片安谧的绿地，只要徜徉在这片柔远的青草地，我的心便会涌起一种难于形容的甜蜜。孩提时代那圣洁的感情、晶莹的情致给了我在成长的日子里多少难释的慰藉啊！到了年长的时候，日复一日地忙碌耽于生计，甚至于无暇思索生存的含义了。

一个人要是无聊到要靠回忆来打发日子的地步是很可悲的；但一个人一辈子如果连一点值得回味的东西都没留下就遽然离去则更可怜了。

曾经对什么都充满着信心，然而太多的相信造就了太多的不相信。有时也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再相信了，不再相信至善至美至纯至真，不再相信这美好的世界，不再相信一切由人创造出来的东西，我觉得它异常的虚伪。异常造作，即便如此，我还得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地生活，于是越发感到自己活得很疲倦，太累，不自在，我想改变这种活法，轻松一些，潇洒一些，结果使自己更难受，就象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了衣服。我发觉自己还是太投入，太当真，太限制，太用情，太容易被迷惑，我为自己身上深深的孩子气而感动，而羞惭万分。

偶然听到齐秦的歌，那样地悲怆执着，郁郁寡欢。无可奈何，“一个人在路上，我独自思量，我一个人在路上，我独自彷徨，我一个人在路上，我不再向往，我一个人在路上，我等待阳光……”，使我从心底油然而生起一种悲凉和怅惘，一遍遍地听着，好久没有这么感动了。

有时真想过一种平静淡泊、与世无争、无思无虑的生活，而现实的我却总是孜孜于追求生存的目的，尽管这些目睥有时并不是那么地明朗那么的醒目，我还是要让自己在生活中表现得老练诚达，于是或多或少地要失去一个纯真而自然的我，也许这就是长大的罪过？如果成熟的代价就是意味着失去纯真和自然，我真的会不想要这种世故的成熟了。

一个人一旦在孜孜于求的目的达到之后，接踵而来往往又是一片迷惘。我的一个朋友，他在大学时有一位女友，感情甚笃，毕业分配后女友在成都，他在大庆，两人天各一方，却依然鸿雁书信，情丝更长。经过多方努力，他终于调到了成都与女友可以朝夕相处了，可他却无端地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荡与失落，生活的目的似乎一下子又变得模糊了，难道是“情到深处人孤独”？

其实一切都会过去，一切也都会重新再来，生活本身便是如此，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你不能不去理解它，诠释它。

当骚动不安的心灵在晚风中又一次复归于平静时，我感到了一种博大而无上的虚无缥缈感，就像在遥远的天国俯视这茫茫的人生，如同细风吹拂一片广阔无垠的原野那般安详。在心的沼泽地，不再有种种的搏杀和奋争，一切复归于原始，复归于广袤无边的大自然，这时我感到一切痛苦的生灵是多么地渺小，多么地微不足道啊！宇宙时空的一个一个轮回才是永远的永恒，我顿时对生活产生一种超然的顿悟……

我黯然的思绪徘徊在这漫漫长夜，长夜过后终会是一个清澈的黎明，我又会燃起一篝希望之火，直到永远。是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