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小传
发布时间:2015-05-26 14:40:10
发布人:
娜娜
郝树波(1950.8-2012.5)五门后院十六世。硕甫三子。
如果说有一种人生叫做“乘风千里,快意人生”,那么爸爸一生必在此行列中。
爸爸年少时,家境贫寒,但其勤奋好学。开明的父母也极尽所能满足其读书的愿望,兄长更是为筹其学费走家窜巷,这都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感恩的种子。放学后,因为家中没有适合学习的地方,他便趴在麦子地里借着黄昏还未昏暗的日光贪婪地读书。饿了,就在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已经发霉的饼子,填充饥肠辘辘的肚子。尽管如此,在余晖的照耀下,因有麦香鸟鸣中书的陪伴,他觉得那是最美的时光。
“天地有长风,生命自浩荡!”也许正是在少年时那种亲山临水任意驰骋的状态,使他得到了一种心灵的成全,完成了一次情绪的酝酿。爸爸读书不只读纸质的书,在他眼里,山水可读,云雨可读,世间百态皆可读。他始终对这个世界保持着赤子般的天真和孩子般的好奇。在他的带动下,本来琐细的日子会变得熠熠生辉。据他后印中学的初中同学回忆说,在学校开饭前,他会敛几个同学的空碗,在试完每个碗的音调后,就可以马上敲击成曲。在田间地头找根蓖麻秸秆插在竹筒里就能做成个二胡,调试一翻,竟能拉出像样的曲子。十几岁的爸爸就已在村里收徒弟,教他们吹笛子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郝庄全村只有郝燕仓家一台电子管收音机,爸爸却用晶体管攒了一台收音机,还能当对讲机使用,当时,在全村引为奇谈。他缤彩斑斓的精神世界和智慧是何等丰富。
后来遇到了那个动荡的十年浩劫,全国停课。那么大的国土上几乎没有一间教室可以例外,那时他迷茫恐惧,不知该何去何从,在心底打完一阵寒噤后,他醒过来了,醒在原本要好同学的金刚怒目下,醒在学生们把读的一知半解的书搬到操场里一把火烧掉的熊熊火光下。醒是醒了,但他注定没有了书包,没有了老师,没有了课堂,而且将一直没有下去。在那种情况下,爸爸高中未读完就无奈参加了南皮县民兵营,当了一名亦工亦农性质的脱产民兵。在民兵营除去吃喝不花钱,每个月还有两元钱的工资,在那时看来,是个不错的差使。当时正值七十年代,地里连年收成都满足不了家里人的口粮,爸爸的侄女郝红梅偏逢就在那时出生了。看着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即将因饥饿而丧生,爸爸心一横,决定把两元钱的工资都用在养这个孩子上。孩子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如今剩下的两个空奶瓶,其侄女认真保存起来,还当成个特殊的嫁妆陪她嫁入了婆家。在她看来,那份弥足珍贵的家族情谊,很值得代代传承。
文化大革命之后,民兵营被改建成了南皮县无线电元件厂,爸爸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那儿的一名工人。他凭着对工作的热情和极高的悟性,很快掌握了维修电器的基本技能。他一回家,就会有很多乡亲把自家坏了的电器抱过来让他维修。当时虽然家徒四壁,但有了那些电器的陪衬,倒显得蓬荜生辉。爸爸为乡亲们维修电器,不仅搭上时间,更搭上了本来就微薄的收入。他深谙做好人与当好官的关系,以致后来当上领导干部依然保持着这种传统,为乡亲邻里、普通职工自购配件、修理电器。
为了能多挣些钱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些,1974年,他报名参加了远在邯郸的水文一队的招工,成为了一名在野外工作的钻机手。野外的生活条件极其恶劣,工人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在瑟瑟的北风中还经常要爬上几十米高的塔架,就算在那样的环境中,高贵人心底的那份幽默和从容仍然光而不耀地闪烁着。爸爸乐了,这个地方好,虎狼出没,人迹罕至,苏轼说“九死南荒吾不恨,兹由奇绝冠平生!”。好是好,就是经常被当地小孩当成乞丐来欺负,小孩儿们拿着石头砸他,他便真的装成乞丐蹲在墙角,把头埋在破旧的大衣里,眼睛还六神无主地东洒洒,西望望,逗得一群工友乐得直不起腰。在野外他真的乐在其中,享受着从来没有过的豪放与激情,他除干一行、爱一行脚踏实地出色干好钻工、赢得领导和工友高度好评外,还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在那里他先后创作了《钻机魂》、《话说当年老钻工》、《献给年轻的钻探人》和《矿工之死与名人之死》等文艺作品。也就在那个时期,爸爸娶妻生子,但因在野外工作,就长期与妻子和女儿分居两地。夜深人静时,他会拿出妻儿的照片在微弱的灯光下仔细端详,嘿嘿傻笑。因为其优秀的文艺才能和深厚的文化功底,1976年,爸爸被调到水文一队宣传科工作,离开了他朝夕为伴数载的钻机,并先后被任命为副科长、科长。在那里他以自己的雄才大略做出了突出业绩,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赏识和重用,被水文地质局任命为水文三队主管经营工作的副队长、成为了一名副县(处)级领导干部。从那时起,爸爸真正成为了带领一方谋生存、求发展的当政理财人。他东奔西跑、走南闯北、闯市场、揽项目、下基层。这样长期无规律的生活,使其身体急转直下,一次在长达两个月的野外工作途中,他严重的胃病犯了,送回邯郸一检查,竟误诊为了胃癌。当时爸爸四十出头,他以为自己大限已到,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在胃切除了五分之四后的第二年,因为手术后遗症患上了肠梗阻,无奈又做了第二次手术。从那以后,每年冬天稍有不慎,肠梗阻就会发作,每次都会疼得死去活来。因此,医院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去处。就在那样的生死边缘,爸爸依然吟诗作赋。他拖着病痛的身体创作了《死过两次后的人生感悟》、《病房五章》和《人在病中时》等作品。他用诗人般纤细的感情细细体味着人生边缘处的那份冷峻与庄严。老天似乎也想给这个多情的诗人多留些在世上体味人生况味的机会,从他被误诊为胃癌到后来他真正罹患肝癌硬是挤出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在他人生旅途最宝贵的二十年里,爸爸迎来了自己事业的辉煌,他被调到央企中国煤炭总局所属的厅(司、局)级单位——水文地质局提拔为正县(处)级行政办公室和党委办公室的“两办”主任。在这个岗位上他出色的履行了助手、参谋作用,并以自己的博学多识先后兼任政研究会秘书长、工会主席、直属公司经理等多个职位。他秉持“不干则罢,干就干好”的人生信条,所干工作都一路奏凯,高歌前行,因而获得了“全才先生”、 “高产秀才”、“领导高参”、“处理棘手问题专家”等一系列名至实归的绰号。他所具有的琴棋书画特长,有力推动了全局企业文化提档升级;他撰写的20余篇论文、经验材料先后在全煤行业研讨会、核心刊物上交流、发表;他出色发挥“两办主任”智囊作用,成为公认的制定局政策的“原创”;他发挥熟悉局情、体察民意,善做工作优势,始终冲在维稳工作一线,有效化解了大量矛盾,在职工家属中留下了“不信天,不信地,就信树波说一句”的口头禅:他任华晟公司经理期间,大刀阔斧出新政,抓改革,减冗员,拓市场,公司一年实现扭亏为盈,成为全局创利大户。几十年的从政经历中,他嫉恶如仇、不肖权贵、鄙视庸俗、仗义执言、务实清廉的特点,形成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在历次推荐局领导民意测评中,都名列前茅。尽管种种原因他没有再获提拔,但他树立在老百姓中的“大写人”的不朽丰碑会为日月增辉。
在单位,他以卓越能力,撑起一片天;在家族,他以无穷魅力,赢得无限爱戴。他对父母的孝道,不仅为弟兄树立了榜样,而且闻名乡邻。现在直系“大家庭”成员从兄弟同辈到女儿侄孙,从刚入门的“快婿”到“嫁到”的媳妇,再到幼小的晚辈无不得到他的熏陶、教诲——生活上备至关怀,学业上指点方向;事业上勉励奋进,正是他对亲人的拳拳爱心,成就了今天大家庭的蒸蒸日上——三人成为县(处)级领导干部,三人成为重点院校副教授、讲师,一人成为新华社编辑,五人获研究生、博士生学历,六人进入公务员队伍,五人成为企事业单位高管。
在爸爸即将退休,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几天高强度不分昼夜的写作使他身体再度不适,到医院一查,肝癌晚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却依靠着强大而安定的内心谱写了与病魔坚强抗争的生命的最后华美乐章。在他即将燃尽生命的最后时刻,郝庄的亲人把垂死中的爸爸接回了家,郝庄那块他朝思暮想的故土用温热的大手接纳了这个要落叶归根的游子。
站在爸爸墓前,微风袭来,总结爸爸一生“铅华洗尽,返璞归真,历尽世间百态仍清澈如水”,虽然爸爸生命短暂,但就在这短暂的生命大河中,因为其不可限量的宽阔,仍然波涛汹涌,乘风破浪,可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