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晚上,一直梦见我爷爷.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好像这么多年来的所有细节又重一次回到了我的眼前.

    记忆就是这样被唤醒的.

    我讨厌所有的梦境,那些恐怖的也好,那些温暖到不切实际的也好,都是折磨人的.我也不喜欢回忆,时常回忆都会让人觉得头特别特别的疼,痛苦的也好,快乐的也罢.

    梦里的他还是健壮得能追着我打,还能写一手漂亮的字,梦里的他的脸还是圆圆胖胖的,还能神奇般的能用奶油混着米饭吃下去.梦里,他的脸瞬间变得万般痛苦,所有的痛苦都发不出声了.就像现在一样.顺着梦境,回忆就这样扩散开来.

    小学的一本一本被包得整整齐齐的书,上面是他漂亮的钢笔字.开个学期领到书的下午,这都是一件一成不变的事情.只是这些书在我升高中的那个暑假,被我当做破烂卖掉了.后来,我就不再用纸包书了.现在想想,这些都只算得上是童年的回忆了.

    他留给我的回忆好像都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或许是因为都事隔很久了,所以记忆就隔得很远很远了.

他每次去接我放学的时候,总会在半路上要歇脚,后来奶奶告诉我那是他原来打仗时候上前线救援走多了路留下的后遗症.

    那时候家里养了很多的鸽子,他上去喂食的时候.总是不记得弯腰把头给撞了,一连撞了几天撞得头上都是包,奶奶就是因为这不再让他上去喂鸽子了.

    他身体还很好的时候,家里阳台上养的都是花,他每天吃完晚饭都会用桶提水去浇花,我们家的狗总是热得在他推开阳台门的那一刻扑到桶里泡个澡,他就看着它笑,等它泡够了再去浇花.就是有一天他发现我们家狗没有出来泡澡,才发现它不见了的.那晚我们全家找了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它,第二天得知它从六楼摔下去,死了.清楚的记得那天二姑姑搬新房,我哭了一整天.我叫它露露.自从那以后,我便不再那样热衷于养宠物了,我没有那么多的眼泪去为它们流.

    自从露露走后,爸爸给我带回来过一只很小很小的猫,它也遭遇了从六楼摔下去的惨遇,不过它很顽强的没有当场阵亡,但是最终没有逃出死亡的厄运.它闭眼的时候,我还在上课.中午放学回家,他叫我去看看,奶奶说,他特意留着它让你看最后一眼,上次狗死的时候你都没有看到它那么伤心.那是个温暖的午后,暖暖的太阳照在一动不动的猫咪身上,就好像它只是睡着了一样,只不过是再也醒不来了而已.我没有为它掉眼泪,也再没有为哪只宠物掉过眼泪了.

    爷爷一直都把我叫成他小姑娘的名字.小时候的我被他这样叫的时候总是不搭理他.后来我就顺应他了,他这样叫我也答应他,只不过总是弄不明白原因.后来奶奶告诉我,只有小姑姑出生的时候他才在身边,之前的他都在外面救死扶伤.

对了,他是一名医生.

    他不是名医,甚至说不清楚他到底是治什么的医生,好像不开刀的都可以,又好像开刀的也能.他没有跟我说起过多少他医人的事情,只是家里的那些医用小仪器和大堆大堆的医学书籍告诉我他是一名医生.上次搬家,那些书他都不肯扔掉.现在还堆放在他床边的窗台上,一摞一摞的摆放在那里,只是他再也无法反动它们了.那上面,应该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灰了吧.

    他年轻的时候,特别的干净,他的抽屉总是整整齐齐,这跟我显然是鲜明的对比.没事的时候,他总是拿把扫把把阳台上扫得干干净净的,我原来相当的怀疑上面是否连一粒灰都没有.不过那个被他扫过好多好多遍地六楼阳台早就被拆了,那里做起了陌生的新楼.奶奶说他年轻的时候,就算再穷,都不会穿了补丁的衣服,总是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衣服都会整整齐齐的叠放好.

    他原来特别的喜欢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同一天他还会重复的问好几遍,我时常懒于回答他.他喜欢看黄历,现在是常常看奶奶拿本黄历戴着老花镜在那里翻来翻去.他原来看黄历的时候都不带老花镜.奶奶说他的眼睛比她的好得多.没记错的话,他还看清过电表上的数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我也没想到,一口气我回想起了关于他的这么多的事情.其实还有好多,从我出生到我成年再到我现在,我们在一起有多少多少的事情呢.很琐碎很琐碎琐碎到时常被我们忽略了.那他是不是还记得呢?

    应该是不记得了吧.上次回家的时候,我站在他的床前,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没有表情也不说话了.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原来我放假回家他总是会叫我,每次走的时候他还会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没带.现在他最多也就只能回给我一个轻轻的点头.在我离开家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瘦了,瘦到我发现他也有尖脸的时候.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他好起来过!!

面对所有的来不及的时候,眼泪也是那么的无力.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姑娘们看着躺在床上的他掉的眼泪的含义...

可是我明白得是不是太晚,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没有用在好好孝顺他上..

我没有喂他吃过一餐饭,进他的房间也就是进去就离开,请问亲爱的汪洁,你挂在嘴边的孝顺到底在哪里?!

我要怎么舍得给我这个名字的人.

我要怎么忍心看着他每天被病痛折磨得体无完肤.

我要怎么勇敢的面对未来的某一天给我名字的人就不在了.

如果明天会有失去的风险,

那我选择拥有很多很多个昨天,

很多很多他还很好的昨天.

可是谁能给我呢.

孙女：汪洁（博文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