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以前在浙一医院日夜照顾患肺心病的母亲时，曾听到一位台湾来杭住院的老人夸过，“你是一位很孝顺的儿子。但孝顺、“孝”容易，“顺”却难。特别是要“顺”在病中的人心。可是你这个儿子却顺得很好。凡事都顺妈妈的心情，心愿…。读报给她听、想尽办法让她多吃好吃的……。还为她亲自擦洗身子、洗内衣…。你是又孝又顺、三分治疗、七分护理很重要，护理重要的是精神上的。真因为你这儿子做得好，你母亲活过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孝”与“顺”分开的解释。记忆犹深。

 

    可在２７号在省人民医院我见到了一位做得不太到位的年青儿子。他并不是对父亲林旭辉沒感情。可他却断然拒绝患肺癌晚期父亲的临终爱心心愿“要捐角膜、遗体”。使父亲气得直发抖。是个不太懂“顺”的长大的孩子。我当时看得很痛苦，我已经向林的结发妻子说了“我情愿同意你们不让老林捐，但我想让老林从心灵上得到安慰，将捐角膜遗体的荣誉证书发给他。这样对他健康有好处”。但当时这妻子也不愿意。她似乎一切听儿子的、更怕丈夫的妹妹，她说，妹妹说了算的。

 

    这么一位从教外语学校几十年的老师，一生奉献。在我的面前，精神很好、意识清楚、表达沟通力很强。明确表明自己渴望无偿自愿捐望一切包括器官的伟大心愿。并在这六人的大病房里，与几个病友笑呵呵的，在问清了我的捐献须知之后。他自己亲笔签了下：

 

    【本人自愿无偿捐献角膜及器官遗体死后还能帮助别人，我感到宽慰与荣辛。】

 

    当时因化疗脱光了头发。他一时找不到帽子，我把自己的帽子给他戴上。拍下了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张宝贵的一瞬间！

 

    我在医生办公室时听到儿子打来的电话中明确表态“我不同意、我爸化疗作多了、脑子有毛病，你不要再到医院里来了”。我为老林的病情非常担心的离开了医院。

 

    这么一位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爸，儿子怎么会说他“脑子有毛病”。这背后肯定有另一个强有力的力量在支撑。

 

    就在２７日晚上，林旭辉本人打给我电话喘着气说“…儿子的思想工作己经作好了…约你在三十号晚上来签约…我仍打算在院住下去…”。

 

    我马上向市红会志工部汇报了，并约好了两位老志愿者买个水果花篮，带上摄像机一起去医院。从２７日的这么好的状况分析，谁也不会想到不幸！！

 

    但万万沒想到28日晚9点49分，我刚睡觉，手机里传来了林的儿子的哀求声，他哭着说“爸爸快不行了，沒能完成他心愿，他目前还有气，我想完成他心愿。请你在电话中对他说两句，让他安心闭眼……”。他把手机免提放在爸的耳边…。

 

    我马上在家里高八度的喊“林哥，我是老朱！你的儿子、老婆都同意您的心愿。你放心…。我会完成您的心愿的。老林！你是我最佩服的人！你要挺住……我马上过来…”。

 

    说完，我马上像风一样快速出门。正好看见一辆出租车在社区缓緩开出，我高声喊叫，门卫也帮我叫住，我跑着上车气喘嘘嘘的。

 

    １０点多到了病床边，一看就明白了。老林己快走了……。旁边床位上病人都转移了。只有妻子与儿子与那姑姑在身边。

 

     他戴着的氧气晕里大口吸着氧气，很急促……。眼睛张着……。我走过去，在他耳边说“老林，我老朱来了。陪着你呵，你要挺住，你的心愿会落实的……你儿子都同意了…我把捐献证书给您带来了…”说完，把大红证书放在他手中。

 

    只见他手有意识的抓紧证书，并手指动动、喉咙发出喃喃的“哦、哦……”。他用眼睛看看我就又喘气了。

 

    这时妻子打着哆嗦说“你来了，他放心了，他听到了……你看、他手把证书不肯放松呢……谢谢您这么晚还来了”。说实话，她与我第一次见面的儿子还是比较和善的，儿子长得园园的脸。我跟他说了“你昨天说的话不应该啊，让他气得不行了。孝顺也要顺呐！……”他轻轻的说“是我不好，我说了气话，但我现在马上签字还来得及”。

 

    我马上叫来护士抽血化验艾、梅、乙、丙四项，护士说结果要明天中午拿。儿子拿起父亲亲笔写好的捐献单准备签名。我这时才注意到那阴沉着脸瘦矮的老林妹妹，她说“我好贵的药都买好了，是他不配合治疗”。可她不懂什么叫心理治疗！她对哥的坚定的好心愿不依不铙，是她项着侄儿不同意才气得哥咽不下这口气。

 

    而且，她又质疑“我在报上看到某地医学院对用过的尸体乱埋不尊重…”。我说“到这份上，还不信任杭州的浙大的话，你可以不捐，我马上走人”。她说“我不是无神论者、我信上帝。我哥捐了角膜，来世变瞎子了……，现在社会太腐败了……”。我说“现在你说这些沒什么意思，与你哥的爱心犯冲”。我对老林儿子说“捐不捐由你儿子决定，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将来也是往这条路上走的。现在只有两字“成全”！我给他们看了手提包里那些重见光明盲人的照片，这时，儿子如梦初醒。

 

    马上拿笔在公民自愿捐献角膜志愿书及遗体捐献书上签上了名字，短短的十五分钟就了却了爸爸当时的强求。儿子还是很内疚。他说“当初不同意主要是感情上实在舍不得……”。我看，确实如此。他的言语中还是透露着深深对父亲的爱……。

 

    他要求两年后取回骨灰，我请他在表上备注中填明，他又要求取角膜手术要轻柔点，他还想最后送爸爸到浙大医学院。我说这都可以人性化的办到。他低着头看着爸爸亲笔的心愿说“我爸爸实在太好了，我要成全他的心愿啊……”我看着他滴下了晶莹的泪花。

 

    马上去在耳边再安慰老林，“林哥啊！放心吧！你是我永远佩服的哥……儿子不错的，妻子也支持你，您放心吧”。

 

    说完，突然间，他的头昂了起来，眼睛睁开望着灯光，我马上站过去让他看到。再一摸额头，有点冷，我心中担心极了。已是11点多马上打通眼科医院的冯一帆博士的电话，他答应马上准备好。我心里真沒底了，真不知他啥时走？但看来死神的脚步己步步逼近，我想那姑姑，上帝的女儿咋不快祈祷呢。

 

    就在11点50分，一颗伟大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妻子哭得像泪人儿一样，儿子也哭得很伤心。妻子说“旭辉做人太好了、太好了……，”当晚，人就穿戴好并戴着眼镜去了太平间……。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家了。

 

    就在第二天２９日早上，我先去了太平间。并马上联系上冯医生、还通知了浙大医学院。就在太平间里的移动床上，我与冯医生配合开始了手术。老林的角膜非常好，光滑透彻。

 

    我们把角膜取好后，就让家人进来看了如旧的遗容，三鞠躬后马上让老林的儿子亲手把盛有角膜的冰瓶给了冯医生。他马上回医院了。

 

    而这时，医学院的接尸车也到了。他们与老林儿子一起去了紫金港校区。下午将在解部室内开个简单的遗体告别会。

 

    唉！30多年教师生涯的林旭辉以坚定的心愿向人间献出了大爱！如果，昨晚，我不及时赶去，怕老林留下永久的遗憾、儿子留下永久的内疚。他妻子在我离开太平间时，说了声“感谢您，天使啊…”。

 

     ２９日中午，我再去医院拿到了四项化验单马上给温州眼视光医院传去。那里又将有两位盲人重见光明！

     三天后，我的邮箱里出现了这样一首伤感而动人的诗，是儿子写给爸爸的。

 

                          我愿意

 

 爸爸走了2011年12月28日在他62岁生日的第二天永远离开了我们，

 

 他做出了一个让我们大家自豪而骄傲的决定，捐献角膜及遗体，

 

 爸爸的这个心愿由来已久、源自他无私的一生、也延续了他大气的性格。我确信这是个完满

的句号、也是真正完成他心愿的圆满。

 

 

 但是这个决定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却真实的让我感到舍不得，

 

 甚至在电话里对朱强荣先生的劝说怒不可遏、对电话里爸爸的命令也置之不理；

 

 从一开始的心乱如麻到最后感到踏实、是朱强荣先生的话给了我信任；在心里反复思考之后

我相确确实实是一件正义之举。

 

 

  “我愿意”是爸爸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照片上的声音。

 

   相信爸爸在另一个世界一定会快乐幸福。

 

 

   最后感谢朱强荣先生（角膜捐献） 冯一帆博士（角膜手术） 薛主任（医科大学遗体捐赠）

   谢谢所有在最后送父亲的亲朋好友

   感谢你们

 

   捐献角膜及遗体者：林旭辉

   执笔：林理帅（林旭辉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