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梦·女人

                              ——变性人访谈录

                                                                 ——作者 唐妮

（这篇文字发表于1994年7月15日，是我在报社做记者时采写的社会新闻稿。虽然时过境迁，但这篇文字还有一定的可读性，我把它奉献给大家）。

慕名到城北的解放军209医院采访“东洋魔女”杨东，巧，一位变性人来医院咨询变性手术。当杨东把他（她）领到我面前时，我愣住了！说他是男？说她是女？都可以。

因为杨东有病人要做手术，临走的时候，杨东指着我对变性人说：她是我的好朋友，你有什么话尽管和她谈。

杨东出去后，主任办公室剩下了我与他（她）。这时候我开始仔细打量他（她）：中等个，身材匀称。上穿一件竖条男式衬衣，下着牛仔裤，脚蹬一双男式系带鞋。头发剪得很短，皮肤油黑富有光泽，虽然没有涂脂抹粉，但皮肤很细腻。

“你不要猜了，我是女人。”她终于说。

她属鼠，今年23岁，家住哈尔滨，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从小到大，她从没梳过辫子，平时穿男孩子衣服。

高中毕业后，她高考落榜，到父亲所在的单位工作。因忍爱不了同事的冷嘲热讽，一气之下她辞了职，跑到厦门做起了期货生意。

当她在报纸上看到209医院能做变性手术消息的时候，一种“有救了的感觉”漾满了她的心头。“我昨晚半夜12点到的牡丹江，一想到我能变成男的，再也活得不别扭了，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

“为什么做变性手术？”“因为太痛苦”。她泪汪汪地讲起了往事：

记得有一次上厕所，她身边是对恋人，女孩子的男朋友站在厕所门外等女朋友，这时候她也随后欲进女厕所，在她刚进去的时候，女孩子的男朋友一把拽住了她，扬起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那时候起，她再也不敢上公共厕所了。

我花钱不象女孩子，从来不买化妆品，也不喜欢买服装。喜欢把钱花在喝酒上。一般情况下啤酒能喝四、五瓶，但我平常不喝啤酒，通常喝果酒。

象我这种人，比生理上有病的人更痛苦。比如残疾人，残疾人缺胳膊断腿人家理解，而像我这种病的人有泪往肚子里咽。象这次如果我定下做手术的话，我父母是不会给我拿钱的。因为他们认为我没病，我只好自己拿。

这次想做变性手术，我决心很大，因为我女朋友支持我……

正说到这儿，进来了护士打电话。为了她谈得轻松，我与她在我的采访本上进行“笔谈”：

你人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象所有正常人一样，过平凡的生活。

万一手术失败了，你不怕吗？

不管是否成功，我只想能重新书写今后的人生，活出真正的自我。

你爱你女朋友什么方面，是漂亮吗？

所有我不具备的性情。

你最欣赏什么样的女人？

首先漂亮，然后要有气质，气质是最重要的。

你这次做手术，你女朋友能在金钱上支援你吗？

能。在各个方面都会给予支持。她永远理解我，鼓励我，我非常感谢她。

她是怎样一个人？有工作吗？家庭条件好吗？家也在哈尔滨吗？

她长的很漂亮，做过服装模特。比我大三岁。现在一家进出口公司做会计，家在哈尔滨。

你进发廊吗？

常常进。

喜欢做发型吗？

我从不做发型，只是剃短一些。

做手术后，你家里人反对，你怎么办？

我说过：只要手术成功，他们也会很高兴，毕竟他们生了我。

你女朋友的家里人不反对你们恋爱吗？

以前没察觉。还很喜欢我。后来就不一样了。她家人总是让她结婚，而我们又很难舍弃将近四年的感情，所以，很难。

你相信你们能结婚吗？有多大把握？

结婚？还很遥远。就算手术成功，以后的事还很多，结婚毕竟不是简单的事。现在我们只相信缘分，相守不一定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解脱自己的缠绕一生的痛苦。

假如手术成功，你有什么打算？

考个车证，买个车开出租。

笔谈到此，被为变性人做手术的大夫打断了，他走进来坐在变性人的对面问：你生理功能正常吗？

答：不太正常。

问：做过妇科检查吗？

答：没做过。

问：在人群中你是喜欢向往当男子汉吗？

答：喜欢向往这种词儿用错了。不是喜欢男子汉，而是感觉我就是。

问：这次来咨询，能定下做手术的决心吗？

答：能定下来。人是装不了的。大夫你说谁好好的原意这样呢？弄得人活得勇气都没有，好几次想自杀……

大夫：别这样想，活着就是美好的。

这位大夫继续问了下去……问得一旁的我好尴尬。大夫和打电话的护士走后，我问她：大夫这样问你，你心理平衡吗？

他这算非常客气了。人家都说我变态不正常，我早就习惯了。

刚才这位大夫让你反复下决心，说手术很痛苦，你也听到了，你不怕吗？

我一进医院也害怕，怕做手术。可一想到我活得象个废人，我的勇气就来了。

看她如此意志坚决，我十分不理解。正在困惑间，大概她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笑说：如果我是一个正常人，我都不能理解，所以我想大概人真的有轮回，我这辈子我托生错了。

据国外研究资料显示：易性癖在男性中的发病率为十万分之一，在女性中的发病率为十三万分之一。据有关人士推算，我国易性癖患者近1万人。

作为一种特殊疾病的患者群，变性人本身就是一种心理病态，以往这种人都在“地下”，没有浮上来，如今改革大潮使这些内心世界痛苦的变性人浮出海底。

针对变性人做完变性手术，性格改变的问题，我采访了为变性人做手术的大夫。大夫向我讲了海林的3个个体户。这3个个体户都是开发廊的，人称海林三大怪。这三个男人始终在一起。当他们第一次来医院的时候，穿着都是女性打扮，很风流，年龄都在二十三、四岁、这三个男人做完变性手术后，扔不失掉男人的性格。在医院里光着膀子喝酒。后来，号称去了南方，大夫再也没见过他们……

有一位男士做完变性手术后，我们知道她在市区一家卡拉OK厅当服务员，她是个实在人，向周围要好的朋友泄露了自己的身世秘密。一些人当笑料传开了。她承受不了精神的伤害，辞去工作，干起了服装裁剪。

目前，解放军209医院已成为全国第3家能做易性手术的医院，杨东已成功地为7名男变女、一名女变男的易性癖患者做了变性手术。而且，手术后无论从医学角度讲，还是从生理角度看，效果都非常理想。难怪1993年6月。在日本金泽——第四届国际日中整形外科学术交流会上，当几百名专家学者听完杨东在变性手术等方面的学术报告后，大为震惊。当这位来自中国牡丹江的东方女性，年轻漂亮的中国女军人走下主席台时，全场专家学者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两个字——“东方魔女”。

的确，杨东奇妙的医术，好比是魔术师在变魔术，男变女，女变男，不再是易性癖患者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