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舞艺术家武兆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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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逝者安息 ]创建于2012年08月15日

明星陨落 ——武兆宁

发布时间:2012-08-15 05:32:20      发布人: 逝者安息

 芭蕾舞团50周年庆典人人欢喜地结束了,我的心却一直在惦念着老武--我的老友,我的兄长,我们剧团最卓越的男演员。他已经病了十几年了,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六年前我前往西罗园的公寓探望时,身陷重病的他还可以站立走动,甚至脱掉拖鞋绷直脚背,向我显示仍旧发达的小腿肌肉。空荡荡的三居室,没有装修,没有粉刷,像略好一点的毛坯房;没有剧照在墙,当然没有那些辉煌的记忆呈现,没人陪伴的日夜,当然没有气氛温馨,只有二锅头的糟香飘荡。

     武兆宁,1961年毕业于舞蹈学校,在整个60年代到80年代初,他是中央芭蕾舞团的台柱子。喜爱光顾天桥剧场的老观众应该记得他在【巴黎圣母院】,【海盗】,【红色娘子军】和【祝福】剧中的出彩表演。长时间以来,我经常感叹中国芭蕾界少有个性极强的男演员,正是因为老武曾经给过我们这样的享受。有趣的是老武并不是一个很用功的人,放荡不羁的性格在剧团总是不招领导待见,平日的训练马马虎虎,可上了台就变成另一个人,因此“台上见”便是他的口头禅。“艺术家不是匠人,不需要每日死板的功课。”他说。

     我喜欢看他的“洪常青”,那英俊如胡安的面孔在“就义”那场令人震撼的表演时常萦绕在我的记忆中。“那么多场的演出,怎能够坚持下来?”我问过他,他说道:“"就义"这场戏音乐和编剧都很成功,它从慢板开始,通过党代表自己对红区的回忆转而对未来理想必将实现的这一心理过程,逐渐强化成对眼前敌人的憎恶和痛斥,从哑剧表演最终演变成剧烈的大跳与旋转。不过,再澎湃的激情要一气呵成地完成也是很可怕的事情,每当走向烈焰时,我似乎都能闻到来自脏腑里的气味。。。”

     十三年前刚过55岁的老武得了罕见的免疫力衰退症,要靠激素来控制病情的发展,而激素却又蚕食着他的身体,最终将他打倒。婚姻的离异,孤傲的秉性,雪上加霜地损害他的健康,六年前我探望他时已经要靠手杖来行走了。我记得向他索要那张文革前摄于上海电视台的生活照时,他说早就没了,不知去向,那是张唯一可以表现老武青年时代英姿焕发的照片。什么都没了,有如这空旷的三居室,只剩下这日渐消瘦的人形。

      这回,我又在寻找老武,听说两年前他自作主张以50万元贱卖自己的三居室到昌平一所养老院度日,期间换过地方,多次住院治疗,而病情却每况愈下,目前已不能坐立,要靠流质维生。我来到芭团“老同志俱乐部”,那里正举办庆祝芭团50周年退休人员书画展,我惊见老武的一张词赋悬挂在壁,【踏莎行】词曰:“五指山高,万泉水长,/椰林深处飞红枪。/昨演常青赴烈火,今忆交响余音长。/奔如疾风,旋似弧光,芭蕾浑然尽柳扬。/莫道足尖源欧陆,别创神韵舞东方。” 我读完这作于病榻的词赋,想到老武当年激越的舞台风采,不仅热泪溢出。

      终于在接通老武女儿的电话中得知医院的地址,我匆忙赶到病房,朝西的窗子被厚重地帘子遮住阳光,微弱的灯管勉强让我找到老武的脸,我趋步向前,那张如腊色木雕的脸在轻呼我的名字。这张消瘦的面容实际成了被面皮紧包的枯骸,曾经无数次被演出训练汗水所浸泡过的头发,现在像戈壁干枯了的红柳退却到脑袋的后方,依然有神的眼睛从肿胀沉重的眼皮下露出欢欣的光,普希金似的鼻梁像水土流失的山脉,只剩下陡峭的骨脊。

      “我知道日子不会太久了,”他吃力的说,“我只求赶紧结束,。。。。”

      “很痛吗?很难熬吗?”

      他点点头,“这回真要不行了,....”他望了一下窗帘接着说:“所有的报应一下子全来了,来向我算总账了!从前怎会想到是这样的。”

      我懂得老武所说的算总账是他从来不会照料自己,拼命地演出,却不会安排自己的生活,工作上是“台上见”,生活中也是“走着瞧”。

      三个护士走进来为老武换药,长期卧床造成腰部和臀部长了褥疮。老武怕我惊骇,让我别看,但在他转过身的当儿我还是看了。可怜他的大腿只有一般人小腿那么粗,而小腿只剩下棱角分明的迎面骨。过细的双臂皮肤显得格外地光滑,曾经强壮的肌肉背弃无影,僵直的双手再也做不准芭蕾的手形。

      我的心在哭,可我仍旧要做出平静的状态。我们聊了许多往事,并不是芭蕾,而是青年时代个人的恋爱,共同的摄影和围棋。“是的,我俩都是靠感觉来做事的人,这一点我们真像。可惜我们不能再一起玩了,也许这是我们最后的会面.....。”

      “不要这样想,你的情况比有些人说的要好很多。”我努力的安慰他,“你看这一下午你居然抽了五只烟,你没有大病,你需要治好褥疮,争取坐起来;眼下重要的是要尽可能地多吃,有了营养你才会有气力,会长肉,应该可以恢复的。”

      晚上九点,老武合上眼,疲惫的说累了,想睡了。他抽出消瘦的手臂,将光滑的手指放在我的握掌中,轻声说道:“小点劲,我知道你的手很大。”他温和地望着我,同我告别。

      外面依旧很冷,今年的冬天怎么也不肯离去。长安街上灯火辉煌,我不想钻进地铁看那些与我和老武无关的面孔,我沿街而行,仿佛又看到老武被推上柴堆和巨大的榕树一起被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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