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下去,还要留下一点痕迹
讲到孤独,漪然又黯然了。
从小时候起,她就知道,她永远无法融入同龄的人——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异类。就算我再怎样努力,也不行……朋友终究都离我而去,他们走向了不同的圈子,而我始终留在原地。
她喜欢讲故事,曾给小朋友做过家教,但当家教结束后,她兴致勃勃向家长们提教育孩子的建议时,她从家长们的眼中看到的只是不屑或漫不经心——帮忙看看孩子就得了,孩子的成长你懂什么?
孤独,仅仅是因为没人陪伴吗?在漪然的内心深处,孤独是一种角色的缺失。如果一个人对于家庭、朋友、世界都可有可无,那有何存在的意义?
她曾在14岁体验过那种——生无可恋。
临近14岁时,母亲依旧没有放弃让漪然站起来的希望。在尝试过气功、偏方、跳大神等各种方法之后,她又听闻另一市里有位神人,专治褥疮,于是带着漪然投医。在对方剪去了漪然褥疮上两块所谓的“腐肉”之后,母女俩借住到了一户亲戚家继续喝药养病。
在那个朝北的小房间里,她们度过了一整个冬天。
神人的治疗并未带来多大改善。漪然越来越虚弱。她说,其实母亲不知道,她虚弱最大的原因,是感受不到活着的意义——
原来每天还能一家四口团聚,现在却只能每日躺在这阴暗的小屋,唯一的一扇窗户还被大柜子挡住半边,只有在每日下午4点,期待着那束乳白色的光线扫过床前;
大街小巷反反复复播放着同一首电视连续剧主题曲,唯一美妙的声音只有每日表妹并不熟练的小提琴声;
到最后,母亲连买纱布的钱都没有了,就洗净、高温消毒、晾干后继续用,满屋子都是纱布煮后的腥气味儿,母亲也忙碌不堪,只想着如何让她补充营养……
“那时,我反复想,我为什么要活着?”
一天,母亲好不容易从朋友那里弄来一瓶人体白蛋白,在当时简直是绝世营养品,她欢欢喜喜跑出去,冻得鼻涕横流地回来,因为她用棉袄紧紧将其裹住。待到营养液融化,赶紧吊水输入女儿的身体。
结果,不一会儿,漪然开始全身发青,口唇发乌,两只眼睛渐渐闭上。
母亲慌了,赶紧去找一位医生朋友,医生带着肾上腺素赶来。
漪然后来回忆,她当时经历的应该是一种濒死的感觉。
“我看到了一条深黑的通道,我知道,只要再往前走,就可以摆脱这个世界。”
但耳边,突然就响起了那首令人心烦的电视主题曲。“我在想,这些肥皂剧,还是有人在看,那么我又留下了什么呢?我什么也没留下就这么走了,我实在不甘心。想着这些,我就离那个深黑的通道越来越远……”漪然回忆到此,嚎啕大哭。她一边抽泣一边说:“在这个世界,总有很多选择,总有很多让你舍不得、要活下去的东西。我就是……就是舍不得那一道阳光,为了这么细小的事而活下去……”
她决定:再去体验一些新的东西,再留下一点痕迹,至少能让一些人感知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