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传统
质疑和排斥与罗伯格里耶的作品相伴而生。1957年5月22日,埃米尔·亨利奥在《世界报》上发表了一篇著名的文章,确立了“新小说”的名号。在文中,亨利奥对罗伯格里耶的《嫉妒》和娜塔丽·萨洛特的作品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强烈指责这些“小说”通过对躁动的意识的描写消弭了传统小说中的人物,摧毁了传统小说对人物“心理”的刻画。对此,作家的回答是:“我的人物都是活动的、漂浮不定的,而这正是我个人的感受。”
对于大众对其作品的排斥与拒绝,罗伯格里耶认为原因很简单:他对小说的理解带来了一场革命。有论者认为,罗伯格里耶在作品中营造了一个物的世界,具体的物质是这个世界中重要的场景和图景,占据着突出的位置。他们认为,具体、客观、真实、缜密、有序,甚至趋于量化和细节化,这样一种写实的记述风格正是罗伯格里耶的创作风格乃至法国新小说派的重要标志。他们认为,罗伯格里耶在文学上的意义是对小说的形式进行了革新和实验。这种观点可能有失偏颇。当有人质问他为什么在他的作品中人物和情节如此模糊而对“景”、“物”的描写却那样细致入微,指责他“企图把人从世界中驱逐出去”时,罗伯格里耶的回答是:“(我的)书中的每一页、每一行、每一个字中都有人。尽管人们在小说中看到许多‘物’,描写得又很细,但首先总是有人的眼光在看,有思想在审视,有欲望在改变着它。我们小说中的物从未脱出于人的知觉之外显现出来,不论这种人的知觉是现实性的,还是想象的……”由此可见,罗伯格里耶并不认为自己像有些人所以为的那样,遵循的是某种“写物主义”或“写实主义”的原则。1963年,罗伯格里耶在《为了一种新的小说》中提出了他自己的文学理论。他的作品之所以显得艰涩难读,是因为他刻意地设置了这种距离感,为的是促使读者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他努力地创造对同一事物的多个不同视角。这种尝试难以得到人们的认同和理解,甚至连最初的支持者巴特也似乎对其产生了误解。“在他们看来,我是努力地对事物进行‘客观的’描绘,而其实,我只是通过诸如疯子、凶手等叙述者的视角去展现事物,而这些叙述者扭曲了世界。因此,《嫉妒》中的蜈蚣有的时候身长三厘米,有的时候却长达三十厘米!”这位新小说的教父在其文论中和在后来的岁月中都不断重申:“新小说反映的是彻底的主观性”、“客体的问题并非中心问题。中心的问题,是对世界的认识,我如何认识这个世界。”为了表现现代人的存在中的支离破碎和充满矛盾性,罗伯格里耶毫不犹豫地撕毁了传统文学中读者与作者之间默认的契约:我所读的/我所写的,是“客观的”真实;而是将大量的散乱、断裂、反复的元素糅合进他的叙述当中。因此,在《约会的房子》(1965年)里,爱德华·马讷莱就以不同的方式反复死了七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