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的最后十年——授课
梁启超以淋漓健笔著称,关于其演说效果,或赞“何其感人之深耶?”或一头雾水,怏怏而归,关键就在于听不听得懂他那一口带新会口音的“官话”。据说,梁启超初次被光绪帝召见,就因为交流不畅吃了大亏,光绪失望之下仅赐了个六品顶戴。
至少,梁启超本人自认演说才能远胜孙、黄。有一次他说起,自己应邀向西北军讲话,一时情感兴奋,滔滔不绝,竟惹得冯玉祥放声大哭,全军饮泣。1920年冬,梁启超在清华讲授《国学小史》,那么学子们又是怎么看的呢?
“他走上讲台,打开他的讲稿,眼光向下面一扫,然后是他的极简短的开场白,一共只有两句,头一句是:‘启超没有什么学问——’眼睛向上一翻,轻轻点一下头:‘可是也有一点喽!’”
当年在清华上学的梁实秋记得,梁启超上课时常常手舞足蹈,讲到激动时万态毕露,满头大汗,一边掏出大块毛巾揩汗,一边高喊一同听课的儿子思成“快抹黑板!”他最喜爱《桃花扇》,有时悲从中来,“竟痛哭流涕而不能自己”,有时又“于涕泗交流之中张口大笑。”梁启超旁征博引,气势夺人,偶尔卡壳,“用手一敲秃头”便可“倒”出大段诗词。下课时,他于掌声雷动中徐徐步出教室,听众无人敢先离席。
闻一多多年后向他的学生们“表演”过梁启超讲授古乐府《箜篌引》的情形——
“梁任公先把那首古诗写在黑板上,然后摇头摆脑地朗诵一句:“公、无、渡、河”,接着大声喝彩,叫一声“好”!然后再重复地念:“公、无、渡、河”,“好”!“好,实在是好!”梁任公这样自我陶醉地一唱三叹,一声高似一声,并无半句解释。”然后黑板一擦就算讲完。闻一多讲述时,情不自禁地跟着把脑袋转来转去,讲得满脸通红,声音激昂。末了把声音压低,两手一摊,正告弟子:“大师讲学,就是这样!”
1922年梁启超赴南京东南大学讲课时,当时该校盛行“自由讲学”,主讲先秦政治思想的梁启超与传授“实用主义”的胡适狭路相逢。学生黄伯易回忆道,胡“像花牌楼商人”,目空一切;梁“广额深目,态度诚恳”,第一次和学生见面就表态:“我梁启超—定要学习孔子‘学不厌,教不倦’的精神,与同学们一起攻错。”此外,行事也很低调,从不议论其他学者优劣,对政治更是讳莫如深。
梁启超在各间学校的口碑都很好,为人古道热肠,常热心帮贫困学生谋一些编目录之类的兼职,赚补生活费用,教学上也很开明,对于那些敢于挑战的学生青眼有加。他“人气”很旺,每次开课学子云从,室无隙位。不过也有一次,因为当天有校际篮球比赛,来的人太少,拂了先生的面子。他当即怒斥学生们无心向学,“不过是要看看梁启超罢了,和动物园的老虎、大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