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青

 我知道朱季海先生，尚在学生时代。工作后，参加吴门琴社活动，才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先生，因为朱先生是我们琴社的顾问。有因为有缘的是，我早先的户口落在当年的“体育场路十七号”，章太炎故居，我很熟悉里面的一草一木。在苏州中学读书时，还有印象的是学过章氏的“六书”，章氏学问，从曲园先生可以上溯到王念孙、王引之。从学问上说，我和季海先生也是一脉的。

我和先生的第一次接触，是由于加拿大的黄树志先生。黄先生早先在香港树仁学院，曾问业于汤定宇先生。汤定宇先生过世后，朱季海先生曾有一篇文章发在汤定宇纪念集《席散，星月在天》，列在卷首。黄先生后有一段时间接济先生，都由我转交。是故，我有机会同先生谈及很多话题。回顾下片段，权作为对先生的纪念。

季海先生早先撰文《话说古琴丝线》，谈及古琴丝弦，先生认为真正的琴乐，非丝弦莫属。但又认为，当时吴景略在古琴存亡绝续的年代，发展了钢丝尼龙线，属无奈之举，景略先生对留存琴乐有功。季海先生认为老一辈琴家尚指下有数，担心青年一代琴家就少了这种体会。根据先生当年的意见，我操琴，坚持用丝弦，把“清、微、澹、远”作为审美的理想准则之一，在微细处下功夫，增加琴曲的韵味。先生还为我的琴题写铭文，钤有“初照楼”和“人在富春江上”，金文。

季海先生对我学画产生不小的影响。他认为，以心读画，要更多地重视画的非绘画性内容亦即思想文化内容。中国画的出路在于以文养画，厚积薄发。我同先生谈及《南田画学》一书，他第二天就带来了手写的“勘误表”，对出版者对文字没有仔细校对表示遗憾。在他的影响下，我的画和字也较多地参考恽南田一脉。

对于书法，季海先生颇不同意康有为的转笔法，讥为“笔打滚”，却又对萧娴的书法首肯。

季海先生爱藏书，读书，通晓多国语言，曾托我在海外搜到《Introduction to Sanskrit》（《梵语基础）。因为只有一本，我自己影印了一套归入我的藏书，而原本交到了先生的手里。我早先读《南齐书校议》，又搜到一套线装《南齐书》。先生拿在手里，翻了翻，轻声说“四库本的”。这套书现在仍在季海先生的书箧里吧。

我和季海先生一起用过几次餐。朱先生在双塔喝茶时，一条凤凰街，饭店里的很多服务员都认识他，并且知道他不碰鳝鱼，偏爱“粒粒橙”饮料。先生转而到观前喝茶时，我知道他年事已高，从此不忍再打扰他。

二O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