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晚报记者王志

天堂纪念馆:http://www.5201000.com/TT390945271
本馆由[ 李洁夫 ]创建于2012年02月03日

王志在汶川采访多勇敢、多艰难,从中可知一二!

发布时间:2012-02-20 22:34:59      发布人: 李洁夫
在震撼与感动中含泪前行
——在四川灾区采访的四十多个日日夜夜
 
11月20日,由石家庄日报社、绵阳日报社联合编著的大型系列报道《汶川记忆》,由花山文艺出版社结集成书,正式上市销售。翻开这本沉甸甸的作品,不由地回想起在四川灾区采访的40多个日日夜夜,万语千言涌上心头,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不深入灾区,你可能永远也想像不到,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大自然是多么疯狂,多么狰狞,多么残暴。隔河相望的两座山峰,可以在一瞬间合拢;一面山坡滑下来,可以将半个县城埋入地下;两间房子大小的石头,在撞断一棵古树和一座发射塔之后,竟然还能冲上宾馆的二楼。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你无法不感叹人类的渺小,生命的脆弱。
然而,汶川地震又像是一面放大镜,人类的求生意志、众志成城的抗争精神,都在灾难中得到了最集中的释放。几乎每一个受灾群众的背后,都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几乎每一个故事,都足以令人潸然泪下。在灾区采访的那些日日夜夜,我们始终在震撼与感动中含着泪水前行,采访的受灾群众越多,了解的故事越多,我们越感觉自己能做的事情太少太少。
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能够如此全面地了解这次震惊世界的重大灾难,能够如此深入地走入灾区人民的心灵,可以说是一种幸运。这段记忆,也将成为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永远铭刻在内心深处。
 
       地震时,大自然的狰狞和残暴令人战栗()
   
我们石家庄日报社派出的12位记者,于6月16日凌晨抵达四川省绵阳市。在此之前的一个多月时间,我们一直在通过电视、报纸、网络等渠道关注灾情,自以为早已做好了走进现场,直面灾难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走入北川、青川、平武、映秀等重灾区时,我们还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恐惧和茫然,大自然在地震时所表现出的狰狞和残暴,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像,甚至超出了那些胡编滥造的灾难大片。
北川县城活像一座人间地狱
最强烈的震惊和恐惧来自北川县城。我们是6月23日进入北川的,当时这座被毁的县城已经封闭了一个多月。因为要建为永久性的地震纪念馆,当地政府决定临时开放几天,让幸存下来的居民回家取一些物品。在此期间,媒体记者经过当地政府批准,也可以进入北川县城采访。
因为汽车开不进去,最后的几公里要步行。我们走过“三道拐”之后,正好能够从山坡上看清北川县城的全貌。当时,我报社记者朱巍与我走在一起,他脱口说出了四个字:人间地狱。
这座被毁后的县城,真的就是一座人间地狱,越往里走,这种感觉越强烈。北川原本是一个美丽的小城,四面青山环绕,一条弯曲的小河缓缓流过,将小城划分为旧县城、新县城两个部分。但是,那些原本郁郁葱葱的山坡,在地震中发生了多处垮塌,裸露出刺眼的黄土和碎石,埋住了很多房屋。垮塌最严重的山峰是王家岩,半座山滑了下去,将半个老城区掩埋,北川人民医院和一个幼儿园,都被埋入了地下。
县城中的的房屋,多半已变成了废墟,那些没有倒下的,看上去更加恐怖:有的四分五裂,有的明显倾斜,有的少了一层,还有的垮去两边,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单元。十字街曾经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北川比较知名的饭店、茶馆、超市大都集中在那里。然而,在那场可怕的地震中,原本建在王家岩脚下的许多房屋,纷纷随着滑坡冲到了这条街上,再一层层堆积起来,形成了一座近三十米高的“小山”。具体有多少人在这条街上遇难,至今也无法统计。许多死难者亲属因为无法找到家人的确切遇难地点,只好在废墟的边点几柱香,烧几沓纸。直到我们在废墟上采访、拍照时,仍不时能闻到一股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大家看电视的时候,应该都看到过北川中学的惨景。其实,在北川县城内,还有北川中学的一个新校区(初中部)­——茅坝中学。地震发生时,茅坝中学整体被几间房子大小的石头层层掩埋。据一位目击者说,当时有一个班的学生因为在操场上上体育课而幸免,其他师生几乎全部遇难。
 横冲直撞的泥石流将一个村庄整体掩埋
第二次感受到强烈的震惊和恐惧,是在青川县红光乡东河口村。这个行政村位于青竹江和红石河的交汇地带,散布在一条巨大的山谷之中。村后最高的那座大山,海拔超过了2000。地震发生时,那座最高的大山出现了整体性滑坡,范围巨大的泥石流,横冲直撞地扫过两三公里。东河口村的一百多座房屋,以及当时留在村中的四百多位村民,全被深深地埋在了地下。青竹江上的一座大桥,河谷里的一个电站也不见了踪影。在河谷中的几百亩稻田上,垮塌的山体堆起了一座小山,堵塞了河道,形成了一个堰塞湖。
更为可怕的是,像东河口村这样的大面积滑坡,在青川县并不能说是罕见。从红光乡到石坝乡只有几十公里的路程,可这样的泥石流竟然频繁出现,仅大大小小的堰塞湖就形成了十来个。红光乡的石板沟堰塞湖,还是汶川大地震中形成的第二大堰塞湖,仅次于北川的唐家山。
青川县石坝乡青龙村附近的青竹河边,还有一处山体出现了垮塌。因为原有的公路被埋入了地下,人们便在垮塌后的半山坡上临时压出了一条窄窄的土路。就在这条土路的下面,至今还掩埋着10来户村民和房屋,另外还有13辆卡车及司机。他们被埋的位置,大约有几十米深。为了祭奠遇难的家人,在卡车被埋的地方,司机家属们插上了标志,扯起了条幅,条幅上写着亲人的名字。
 在中国人的印象中,山一向是力与美的象征,是永恒的代名词,所以才会有“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感叹。我们从没想到过,大山竟会如此的脆弱,如此不堪一击。面对移位的大山,改道的河流,我们常常反思一个问题——征服自然。人类真的可能征服自然吗?起码我们不再相信。汶川大地震,凸显了人类的渺小和卑微。也许大自然只是不轻意地挥了挥手,翻了个身,人类便有了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几万乃至几十万的死伤。这是一场人类注定无法取胜的战争,而害了人类的,也许恰恰是征服自然、人定胜天的盲目自信。
 
生命的顽强、众志成城的精神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像()
 
如果说,地震的灾难场面令我们感觉震惊和恐怖;那么,人类生命的顽强和众志成城的抗争精神,则让我们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憾和深深的感动。
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没有多少人肯承认平安其实就是一种幸福,多数人都忙着追求房子、位子、车子、票子,部分人甚至会因为空虚无聊而产生厌世心理。与此同时,很多人都一面抱怨人情的冷漠,一面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人,紧紧关上自己的心扉。然而,不期而至的巨大灾区,突然之间改变了这种常态。
几乎每次采访我们都会泪流满面
汶川地震就像是一面放大镜,让身处危难之中的人们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生命原来如此可贵,活着就是一种幸福。为了活下来被困在废墟下的什邡市红白镇中心学校食堂厨师李克成,连尿都要省着喝;为了活下来独自被困于什邡市大山深处的金河电站女职工崔昌会,拖着多处骨折的躯体,四处爬着找青草吃,甚至将拔草时带出的蚯蚓也放进了嘴里;还是为了活下来,绵竹市天池乡天池村四组村民刘刚均,求着亲戚用钢钎一下下戳断了自己被巨石压住的右腿。
这种顽强求生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但我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中国农业银行北川支行的龚天秀。地震发生时,这位46岁的女性与老公一起被埋在了废墟下,她的右腿被一个巨大的水泥梁死死压住了。龚天秀的老公很快就不行了,临终时嘱咐她一定要活着出去,不见到儿子决不许死。为了不负老公的嘱托,为了能够活着离开废墟,龚天秀决定自己断腿求生。514这天,她捡起一块锋利的水泥块,一下下砸向自己的大腿,直到疼得昏死过去。第二天,她借口要弄断身后的木条,从救援人员手中“骗”来钢锯和剪刀,再次锯向半断了的右腿骨头,然后又用剪刀一点点剪断了仍然粘连着的筋脉和皮肉。我社记者安文联和绵阳日报社蔚华在采访的时候,都不忍心听其中的细节,总感到腿上一阵阵发冷。可龚天秀讲述的过程中,神情相当平静,还不时的开着玩笑。
汶川地震又像是一个过滤器,在不知不觉中净化了人们的灵魂,亲情友情、善良仁义、无私奉献、自我牺牲等等人性的光辉,在灾难面前突然爆发,并汇成众志成城的暖流,支撑着灾区人民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许许多多的小人物,在这场巨大的灾难中,表现出了超人的坚韧、勇气和智慧,其壮举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令人终生难忘。
在我们采写的一百个人物中,表现人性光辉的事例最多,类型也最多。比如反映亲情类的:38岁的安县茶坪乡农家乐老板张丽萍,地震后只身徒步返回深山,将年迈的父母公婆一一接出;41岁的北川县擂鼓镇田坝村农民杨进太,冒死将被飞石砸伤的妻子背出大山,到医院后又每天给昏迷的妻子唱歌,26天后终于用歌声将妻子唤醒;35岁的绵竹市清平乡农民刘代蓉,坚持留在深山陪伴重伤的老公,每天用水果刀为老公清理伤口上的腐肉,老公几次逼她离开,可刘代蓉的回答是,如果老天不留活路,就让我陪你一起死。直到530,夫妻俩才一起由直升飞机救出。
比如忠于职守类的:北川加油站职工席成艳,寻找生死不明的丈夫和女儿时一直抱着8万公款和大量票据,等公司领导进入北川见到她时,公款分文未少,她的丈夫和女儿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35的都江堰市公安局太平街派出所民警邓波,地震后救出了两位陌生市民,却失去了上幼儿园的儿子,为了看守派出所里的枪支弹药,他竟抱着儿子的尸体,坚持上完了夜班;35岁的青川县石坝乡党委书记舒云,在指挥救灾的过程中几次接到家中口信,先是说父母双双重伤,速回家照顾,后是说父母均已去逝,速回家办理丧事,可他一直咬着牙坚守在岗位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舒云实在忍受不了内心的痛苦时,就跪在帐篷里,向着木鱼镇的方向,遥遥地给父母磕了几个头。他告诉记者说,他祈求能得到老人的原谅,但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比如反映无私大爱的:北川中学的王清睿老师,地震后一直忙着救学生,甚至无暇顾及就在不远处一所小学上学的儿子,做医生的妻子来到北川中学,本意是叫上丈夫去找儿子,可看到众多受伤的学生,妻子的话就没说出口,反而主动帮着抢救伤员,直到5天后,他们才来到了儿子被埋的废墟,儿子却再也没有活过来;平武县南坝小学老师杜正香的遗体被挖出时,大家惊奇地发现,她的两只手各拉着一个孩子,身下还保护着3个孩子,这个奇特的遇难姿势,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尽管那五个孩子也无一幸免,但纯朴的村民们还是自发地组织起来,为杜正香举行了隆重的葬礼;27岁的绵阳市三台县茶楼经理古米兰,是第一个走入九洲体育馆的志愿者,也是九洲体育馆志愿者的总指挥,从5月13日8点零3分进入,到630日下午拆完帐篷后封馆撤离,她在那里坚持了50个日夜。在此期间,古米兰掉了十斤肉,磨破了两双鞋。
生活中的细节同样令人感动
其实,除了我们采写的上述故事,还有很多生活中的细节,同样体现着人性的光辉,同样让我们感动。
由于我们要采访的对象太多,地域范围太大,经常遇到不认识路的难题。每次问路的时候,对方一听我们的北方口音,就变得异常热情,有些人还主动上车为我们当翻译、当向导。这种情况,我直接遇到的就有三次。当我们向对方表示感谢时,他们总是说,你们从河北赶来支援我们,应该我们感谢你们才对。
6月23日,进入北川县城采访的时候,由于缺乏经验,我们都没带口罩。当我们的两名记者偶然遇到个体口腔诊所医生刘强时,他发现了这个细节,主动将两个口罩递到了我们手里。通过接下来的攀谈我们才发现,他就是最早在北川政府广场上救死扶伤的那位“白大褂”。
7月6日,我们开着车去什邡市蓥华镇竹溪村采访靠吃生米逃回家中的王成武。返回的路上,刚过蓥华镇不远,就看到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招手拦车,我当时很奇怪,但并没有停车。往前开了一小段,又见到几个孩子招手,我就将车停了下来,让我社记者王俊卿问问怎么回事。原来,他们都是另一个镇上的小学生,利用星期日的时间到蓥华镇的救灾医院来照顾伤员,拦车是为了回家。正好我们车上还有空坐,两个女孩儿就上了车。路上我们一直在聊天。我问,你们年龄这么小,在医院能做什么呢?那两个孩子说,给伤员倒杯水,陪他们聊聊天也是好的。我又问,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随意搭车,你们不怕遇上坏人吗?孩子们笑笑说,以前我们从来不搭车,现在还好,来的都是好人,地震让人变好了。这两个孩子的语言很朴实,但她们的感觉是真实的,敏锐的,非常耐人寻味。
7月10日上午,我们去青川县木鱼镇中心卫生院采访吕茂军医生,其他医生回答说,他下乡出诊了,中午才能回来,我们便约好中午再来。可我们刚要走,那位医生又问,“你们中午过来吃饭吗?”这实在出乎我们的意料,木鱼镇是重灾区,中心卫生院就设在帐篷里,这些医务人员自己的生活都很困难,我们怎么能给人家添麻烦呢。中午将近一点的时候,我社记者徐书乐完成了另一个采访,我们再次来到了卫生院。吕茂军等医护人员立即端出了一盆米饭、一盆冬瓜汤、一盆烧茄子,不由分说地招呼我们坐下。他们笑呵呵地说,知道你们也没地方吃饭,不嫌我们的饭菜太简单就多吃点。这次我们没有推辞,因为我们不忍心拒绝这份真情。
 
采访中,一道又一道难关,都是我们从未遇到过的()
 
汶川地震是一次世界性、历史性的重大事件。按照新闻常规,这种级别的事件,一般都轮不到地市级媒体参与,更不可能去唱主角。但是,通过两个地市级媒体的联合,我们报道组的18位记者不仅深度参与了这个世界级的重大事件,而且从独特的角度,进行了全面深入的报道,留下了丰富而珍贵的史料。
客观地说,这样重大的系列报道,应该由国家级媒体投入重兵来完成。虽然我们集中了两个报社的力量,但是记者人数、车辆配备、写作经验、采访权限仍然明显不足。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要想完成任务,必须要闯过急、难、险这三个大关。
第一关:急
虽然这组报道的时效性看上去不是很强,实质上也并不弱。我们出发的时间是6月15日,距离地震发生的时间已经一个多月,这组报道推出的时间越晚,被采访对象的记忆越模糊,读者的关注程度和社会反响也越差。另外,我们需要采访的重灾区,多处于大山深处,进入雨季之后,这些地方的交通很可能因为滑坡和泥石流而中断,甚至会威胁到记者的生命安全。
为了确保进度,报道组领队、燕赵晚报副总编赵速中制定了一个严格的时间表,全部采写文字工作,要争取在7月22日完成,最迟到7月29日。这个计划是近乎残酷的。我们一共只去了五名专职文字记者,绵阳日报是三位,一共8人。而且,按照双方的协作计划,绵阳日报三位记者的主要任务,是担当向导、翻译及寻找线索,执笔以我们的五位记者为主。即使不考虑危险、路途等因素,仅从篇数上看,这些文字记者的工作量已经是正常工作量的三至四倍。
为了完成这个计划,整个报道组都在争分夺秒地过日子,掰着手指数日子,数篇数。只要采访对象肯接受采访,无论是吃饭时间还是睡觉时间,大家都会立即投入工作。于是,连续作战加夜战,就成了联合报道组的常态,我们工作的帐篷里,常常是凌晨两三点钟还有记者在写作或采访。在这30多天的时间里,多数记者就没有开过房间里的电视,吃饭的时候上菜慢一点都嫌耽误时间。
第二关:难
由于这组报道涉及到的地域广,人物多,时间跨度大,由地市级媒体来操作,很多困难是必然会出现的。
最大的困难是线索的确定。
如果仅仅为了凑数,杂乱无章地采写一百个发生在灾区的人性故事并不困难。可我们确定的目标,是要将汶川、北川、青川、平武、安县、江油、绵竹、什坊、都江堰等十个极重灾区全面覆盖,而且要涉及到灾难中的各种人物,各个时间段。也只有这样,将这一百个故事组合在一起,才能形成一部较为全面的地震心灵史档案。
为了解决线索问题,我们采取了两种应对方法。第一种方法是全面撒网,也就是说,记者通过各种途径自由寻找线索,只要内容符合报道定位就可以。在采访的前半程,我们主要采用的就是这种方式。比如,我们去北川县城的主要目的是感受现场,并没有带具体线索。但是,记者们顺手“捡回”了三个故事,内容还都挺感人。此外,绵阳、安县、江油、绵竹、双流、都江堰等地的灾区群众安置点,也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这种全面撒网的方式还有一个大好处,那就是新鲜感,这样采写出来的人物,基本上都是其他媒体没有关注过的。
我们采用的第二种办法,是从其他媒体中挖掘被漏掉的金矿。比如,靠吃青草、吃蚯蚓坚持活下来的崔昌会,当地媒体只是在一篇综合性报道中提了一下,一共几十个字。我们却追到成都华西医院了解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写成了三千多字的感人故事。这种方法很适合青川、平武、映秀等距离绵阳较远、交通不便的地方,而且可以有意识地进行选择、调整,对前期采访中的空白点进行补充。为了确定这些线索,石家庄日报社王社长亲自与广元日报、阿坝日报、德阳日报联系,收集了他们地震后的所有报纸。领队赵速中收到报纸,又一条条分析研究后剪下来,再分门别类地交给记者采访。
第二个难题是如何让对方接受采访。
由于这些地震亲历都是特殊的采访对象,有的失去了众多亲人,整日以泪洗面,有的只有靠酒精麻醉才能入睡。他们内心的伤痛,可能一辈子都不愿去想。可是,我们却偏偏要揭人家内心深处的伤疤,而且必须非常细致,甚至要反复追问。所以,想说服对方接受采访,有时是很难的。
为了让对方接受我们的采访,记者往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千方百计拉感情、套近乎,比如为采访对象送鲜花、送水果等等。其中,我们采用的最独特的一次办法,是“绑架”。
620,我们赶到北川香泉乡龙凤村一组采访乔双琼,结果夫妇俩到去安县给女儿办死亡证明了。地震发生时,乔双琼和丈夫正在沧州献县刘东城玛钢厂打工,得知女儿和儿子所在学校的大楼均已倒塌,便赶到了石家庄,却买不到回四川的火车票。经过燕赵晚报等媒体的帮助,他们才踏上了回乡之路。因为这段渊源,我们将这对夫妇列入了必须采访的人选,没想到却扑了空。为了完成这次采访,我们想出了“绑架”的主意:将乔双琼幸存的儿子带到绵阳玩了一天(征得了孩子叔叔的同意),还给孩子买了些书包、文具,然后让乔双琼夫妇将孩子接回。结果,孩子玩的很高兴,乔双琼夫妇也赶到我们的驻地接受了采访。第二天吃过饭后,我们又买了车票,将这一家三口送上车。
在动员对方接受采访的过程中,河北人的名号给了我们很大好处。曾经有好几次,对方不肯接受采访,但一听说我们是河北媒体的记者,却突然转变了态度,北川中学教师蹇绍琪就是如此。因为失去了心爱的女儿,家族中有7人在地震中丧生,蹇绍琪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一向拒绝任何媒体采访。我们刚刚找到蹇老师时,他的态度相当冷淡,迟迟不愿意开口。后来一听说我们是石家庄日报社记者,马上为拒绝采访而道歉。当时,他正穿着我们报社送去的T恤衫,他甚至还记得杨社长的名字。
第三个难题是采写模式的转型。
我们的记者写惯了简明扼要的新闻稿,可这组稿件强调心理活动和细节描写,要求有一定的故事性、文学性,与普通新闻稿的采写存在相当大的区别。
第一批稿件出来后,我们感觉有一个题材本身非常好,可记者没有写出味道,原因是细节和内心活动太少。我们找来记者一问,发现是他的心太软。采访过程中,这位记者不忍心看到采访对象哭,每到悲处,他便急忙岔开话题。结果,他只能写出故事的梗概,却把握不住人物的感情脉络,把文章写成了流水账。
后来,经过几次集体探讨,记者们改变了采访思路。如果被采访对象想哭,记者就尽量找到其感情的爆发点,让他们痛痛快快地哭出来,甚至经常陪着他们哭。因为这不仅对写作有好处,还可以让采访对象的悲情得到宣泄,对他们的心理疏导有益。
因为要掏出采访对象的真情实感,大部分被访者又很难进行补充采访,所以记者们就格外珍惜每次机会,尽可能地详细,尽可能地一次性成功,一般每个故事的采访时间都需要3—4小时。
第三关:险
恐惧是人的本性,要说我们不怕死,那肯定是在撒谎。此次去灾区,大家都做了最坏的思想准备。出发之前,我们集体购买了人身安全险,而且每人都将家里的联系方式留在了报社,以防万一。  
虽说对余震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一到绵阳日报,该报报道组成员蔚华的一句话还是让我们感到汗毛倒竖。她张嘴就问,你们写遗嘱了吗?随后她又解释说,绵阳经常有余震,所以很多同事包不离身,里面不仅有贵重物品,还有巧克力,那是为万一被埋在虚墟里准备的。另外,还有一种更可怕的说法,四川还有一次7级地震。
     我们的驻地,是一座已被震出裂缝的七层小楼,尽管每条裂缝上都贴着盖有印章的“可观察使用”纸条,可还是让人提心吊胆。几天之后,大概在晚上12点左右,真的发生了一次余震。我们冲到楼道里,猛敲领队赵速中的房门。可他好像很不耐烦地说,哪有地震?怎么衣架上的衣服不动?你们写稿太投入了,产生幻觉了吧,快回去睡觉。我们心里也明白,领队赵速中是想稳定人心,可还是有点怕,于是偷偷溜出去喝了点啤酒,又硬着头皮回到了宾馆。
这样的小余震很多,有时不仅会在睡梦中被摇醒,还能听到窗框被挤压的咯吱声。后来大家就疲了,一般余震很少有人往外跑,不过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我们还是要求记者尽量到绵阳日报院内的帐篷里去写稿。
7月15日下午,绵竹发生5.5级余震时,成都的震感相当明显。当时,我社记者王志正在成都市儿童医院住院部的六楼,采访苏文图父女,突然感觉椅子摇晃起来。他眼看着地面晃来晃去,摆动幅度有五厘米左右,非常恐惧,本能的想往楼下跑。可是,苏文图虽然惊慌地站了起来,但为了守护昏迷在床的女儿苏菲菲,没有任何躲藏或逃跑的意思。王志就想,我也不能跑,如果自己跑了,就没脸回来见采访对象了。就这样,他在恐惧中熬过了那惊魂的几十秒钟。
除了余震的危险外,还有疫情的威胁。我们从北川出来没几天,那一带就出现了霍乱疫情。如今,北川县城已被铁丝网重重围住,任何人都进不去了。回想当初,我们分成两批进入北川采访时,大家在几十米高、充满尸臭味的废墟上,都是手脚并用,摸爬滚打了整整一天。我们第一批人进去时,连口罩都没带。领队赵速中带第二批人进去时,所用的口罩也很薄很薄,根本不起作用。那情景,现在想来仍觉得后怕。
此外,恶劣的路况、随时可能发生的滚石塌方,也严重危胁着我们的安全。这次地震的所有重灾区都在山里,为了采访,我们几乎每天在大山里跑来跑去。“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话,我们这次算是有了切身的体验。四川的山都很陡,很多地方的落差都在1000米以上,所以,那里的公路常常很窄,很陡,而且拐弯很急。刚到四川时,我们一上车就心里发虚,下车后很久还觉得地在晃动。更可怕的是,因为地震,山上的很多石头都松动了,随便一场大雨、一次余震,都可能导致塌方。我们遇到的最危险的采访,发生在717去映秀镇的途中。
从都江堰去映秀,只能走都汶(汶川)公路。这条路一面临着岷江,一面紧贴高山,三天两头因为山体滑坡而断交。采访组刚从成都出发,就开始下雨。大家都很担心,一旦公路断了,什么时候能进映秀就很难说了。而映秀又是汶川地震的震中,不到映秀,我们的采访就不能算最终完成。冒险走了3个多小时,到达一个叫百花滩的地方时,车被拦下了。有人说,前边发生了滑坡,路断了。“百花滩”是都汶生死线上最危险的地段之一,距离映秀仅两三公里,绕过山脚基本上就到了。被拦在这里,大家都很焦急,最终决定弃车步行。王志自觉年轻体壮,身手矫健,率先冒险闯过了这道生死线。随后,大家带好设备,拉开距离,相互瞭望着山上的石头,一步步走向生死线内。路桥工作人员一看有人硬闯,赶紧提醒说:“千万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随便一块小石头都能要人命的。”旁边的一位交警则说,:“如果想安全过去,除非你开着坦克。”谁也不想拿生命开玩笑,报道组也不可能有坦克,但必须冲过去。就这样,大家瞅准石头滑落的间隙,撒开腿就往前跑,一口气冲出二里多地,终于看到了映秀镇。
这次采访过程中,有惊无险的经历还有很多。我们都感觉自己是福将,因为危险总是与我们擦肩而过。723,青川连续发生5.6级、6.0级等三次地震,倒塌房屋十四万间,而我们已转移到汶川、都江堰一带采访,幸运地躲过了这一劫。81日,北川、平武交界处发生6.1级余震,300多人受伤,而我们已经平安回到了石家庄。在四川采访期间,还下过几场暴雨,但我们恰好都没在深山区。
 
                                        结束语()
认真总结起来,尽管这次大型采访活动非常艰苦,非常危险,但作为一位新闻工作者,能够见证这样一段历史,为灾区人民提供一点实实在在的帮助,其实是我们的荣幸。同灾区人民的苦难相比,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显得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
因为这段经历,我们对社会、对事业、对人生,产生了很多新的看法。想活着并不容易,能活着就是一种幸福。我们没有理由不好好工作,没有理由不善待他人,没有理由不珍惜眼前的幸福。
    
                                                                                    石家庄日报社记者 李宏 
 

到过这里的访客更多>>
  • 令人敬佩的记者!


    写信时间:2012/02/21 17:13: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