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孙景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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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匿名会员 ]创建于2012年07月10日

堯爺走了

发布时间:2012-07-12 10:07:24      发布人: 匿名会员

      2012年7月10日淩晨2時18分,他走了。那個夜晚,不在他身邊的我仿佛有種預感。這預感折磨得我一夜難眠,眼皮直到時針跨過了我所未知的悲情時刻才得以合攏。一個認真做學問、認真教學生的老師走了。他是我的碩士研究生導師——孫景堯教授。

        認識孫老師快四年了。本科期間,他教我們女子中文班比較文學的課程,教了整整一年。第一次上課,幾乎所有同學被他學識震驚。從歐洲比較文學的興起,到首位將“比較文學”概念介紹入中國的黃人,再到楊周翰、季羨林等學者,在他口中如數家珍。他帶入我們走進了中文系的一個全新的領域。他對學科建設流露出的堅定,有一種強烈的威懾感。這不僅因為他是教科書的編纂者,更因為他是中國比較文學領域的先導。他對學生要求嚴格。每節課都會佈置作業,下節課一上來會有檢查。這對於閒散慣了的我們而言有點“苦不堪言”。因為一開始,我們沒有人能回答對他的問題。他永遠對我們的答案表示不滿。看似不滿的嚴格一直鞭策著我們,直到學期結束。逐漸地,我們意識到要帶著問題閱讀,讀出文章的邏輯層次。這使得原本只限于感性思維的我們,邁向了理性的領域。

        “要學會把一本書越讀越薄,最後讀成一張紙。這是我中學老師楊明教我的。楊老師曾擔任過劉少奇三個月秘書。怎麼變成一張紙呢?就是要掌握基本概念、基本原理、基本方法和基本技能。”孫老師的尊師重道和學習方法貫穿在教學過程中。他時常提起對自己有裨益的中學老師,以及進復旦大學之後遇到的賈植芳先生,法國比較文學專業第一個中國女博士林秀清先生,開國際比較文學年會時能用一口標準倫敦腔發言的楊周翰先生,學貫中西的錢鍾書先生,考證與邏輯兼備的陳寅恪先生等等。他感懷自己的學識不如那些大師們,並對我們後備寄予希望。每當這時,他的謙虛無不令我們心生為往聖繼絕學之志。

       我們上海師範大學比較文學學科點的特色在於文學與宗教的關係研究。在這點上,孫老師可謂功不可沒。他在唐代景教研究、明清天主教研究等皆具建樹。這使得比較文學在研究物件方面有了重大突破。另外,口頭文學也是孫老師的一大研究範疇。這兩點,在本科的課程中已經向我們展開論述。同學們至今仍對孫老師的講課記憶猶新。景教、火祆教與摩尼教;格義與況義;美國說書、蘇州評彈與靖江講經等,這些詞彙與概念,如果沒有上過孫老師的課程,在一般的文史哲課程中是極少有機會涉獵的。而它們正是我們課上課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如果你沒上過孫老師的課,你一定不會相信,有老師能夠在課上把一個文學故事講得全體學生沉默抽泣。如果你沒上過孫老師的課,你一定不會相信,有老師能夠在一節課上解構一個偉大頭腦,將其中的思想精華和盤托出。如果你沒上過孫老師的課,以也一定不會相信,有老師能在課上表演評彈說書的技巧,其動人程度絲毫不亞于專業演員。

        到了研究生階段的課程,他愈發嚴謹。他反復強調知識裝備、問題意識等比較文學的重要技能,從來不放鬆對學生的要求。於是,仔細研讀英文原著、學習法語日語、思考問題、課堂上交流對話等,研究生第一學期便成了我們的學習習慣。可惜,孫老師只給我這屆研究生上了一年的課。

        孫老師不僅在課堂上精神矍鑠,在田野作業時更是興致盎然。每年暑假,他都會帶領研究生赴貴州實踐考察及支教。這與他早年在貴州工作過的經歷有關,也與貴州自身的文化特性有關。貴州省安龍縣曾是明末永曆皇帝的棲身之所,他帶去了神父,這使得在那裡可以見到除了傳統儒釋道文化以外的天主教文化遺跡。在那些大山叢林裡的墓碑面前,在那廢棄的修道院裡,還有那偏遠地區的中小學教室裡,都有孫老師帶領我們考察講學的身影。這些回憶存放在跟隨老師腳步的同學們心中。

        我去過貴州兩次。第一次是跟著孫老師去貴州考察,第二次是去支教。兩次遠赴西部都有孫老師的照顧與囑託。記得在去年孫老師的病床上,他見到我的第一句就是:“說一下你去貴州支教的情況。”當他聽到我教的英語使得當地孩子對英語興趣有了很大的提升之後,非常高興。而當我向他講述完那裡的情形之後,他歎息道:“我好想念貴州的孩子們。”一時間,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想,我有機會一定會回貴州看望我教過的第一批學生們,這其中還包括了孫老師的情意,是萬萬不能辜負的。

        也許讀到這裡,你感到逝去的傷感不是那麼充盈文章,更多的是理性,為什麼呢?也許與我的性格有關,也許與我在送走孫老師的過程中所體會到的氛圍有關。眼見我們整個學科點同門和他家人的反應比我想像中要成熟。早在去年,我們在得知孫老師得病時到今天,我們已經經歷了漫長的時間去接受他遲早會離開我們的心理煎熬。他直到離世之前依然認為自己會好的信念,對於心裡清楚他的病情的人來說,無疑感受到了一種悲壯。聽師母等人說,孫老師臨終前好幾日無法進食,瘦到嚇人的模樣,咳血氣絕,這簡直令人無法相信!

        讀過他的書的人都認為,有這樣文風的人是硬漢。是的,文如其人。我們也隨著他堅強,不哭不鬧。只是我們的心中,每每想到他曾應的音容笑貌,沒有不哽咽的可能。當我在他靈堂看著他的遺像時,難過之情油然而生。相片中的他,眼睛是如此的炯炯有神,仿佛能照進你的心裡。那一刻,我的心裡,放映著他生病時我第一次上門拜訪的情景:

        一個老態龍鍾的銀髮老人,拄著拐杖從我面前腆著肚子蹣跚走過。他那時還有些富態,不要人扶。可是精神上失去了往昔的活力,需要躺下休息。在他躺下之後,他卻勸我回去。

        “等我病好些了,我們再好好討論你的論文。”

        “嗯。”

陸辰葉

2012-07-11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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