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开明同志身边工作的日子里
刘忠
胡开明同志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年青时就参加革命。他是“一二?九”运动时的学生领袖之一。西安事变时,他作为“西北各界救国联合会宣传部副部长、“西京各界救国联合会”主席,在纪念“一二?九”运动一周年时,率领数千西安学生、市民到临潼向蒋介石请愿。西安事变后他到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毕业后到晋察冀工作。解放后曾任察哈尔省委宣传部长、河北省副省长、张家口地委第一书记。1962年8月因在中央北戴河工作会议上给毛主席上书,提出《关于在全国农村推行‘三包到组’生产责任制的建议》受到毛主席的点名批评,被撤职降官。文革后的1978年,由时任中组织部部长的胡耀邦分配到安徽工作,任安徽省革委会副主任、省农委第二书记、省人大常务副主任。1985年由中组部调回河北,任河北省顾问委员会筹备小组副组长。
我是胡老调回河北省后的第二任秘书,从1989年开始在他身边工作了五年,对他的历史有过深入的了解和采访,关于胡开明的历史和对党的贡献见诸报刊较多。我任秘书期间,正值胡老的晚年,霜叶正红时,他的个人品德、性格特点,显现得淋漓尽致,这也正是留给我最深刻的体会。胡老虽然离开我们22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处世为人、无私情怀、忘我精神,至今仍历历在目。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不由得又勾起我对胡老深深地怀念和敬仰。
1962年8月中央北戴河工作会议,胡开明上书主席《关于在全国农村推行‘三包到组’生产责任制的建议》后,受了点名批评,胡老在河北省委作了检查,被降职为省委城市工作部部长。1963年他去广州开全国城市工作会议,见到了新华社驻广东记者组组长杜导正,因当时在党内都传达了中央北戴河工作会议精神,所以杜导正是知道老胡挨了主席批评的。但胡老还是与他讲,“老杜啊,尽管我上书主席受到点名批评,但我仍认为将来全国农村农业的发展还是要走这条路”。当时在党内从中央刘少奇、邓子恢、田家英,地方有曾希圣等都有这方面的主张和建议。多少年后,历史翻到1978年胡耀邦将胡开明安排到安徽工作时,也有可能考虑到他向主席的上书,使胡老当年的眼光和抱负在皖实现,当然这都历史发展的后话了。
1989年夏,我曾陪胡老去安徽合肥,他在安徽工作期间的几任秘书都来看望他。其中秘书张育瑄向我说过胡老一件很令人感动的事情:1980年2月,胡开明被选为安徽省人大常务副主任兼人大秘书长,有一次省委常委开会,拟为省人大班子配备一位妇女干部作省人大副主任。安徽当地老资格的省委副书记李世农提议:开明同志的夫人、省二轻厅副厅长李克林同志德才兼备,建议李克林可以作为省人大副主任候选人。第一书记万里,省长顾卓新等人当即都表示同意。这不是随声附和,而是他们同样都很了解本省的这位女将,很赏识李克林的才干。她领导水平高,思维敏捷,干事利落,群众关系好,完全可以担任省人大副主任的工作。她19岁入党,1938年奔向延安,在驰名中外的“陕北公学”学习;建国初期,她出任察哈尔团省委组织部部长,河北省二轻厅副厅长等职;1960年任张家口市副市长。到安徽工作时间不长,但她良好的个人素质、出众的工作能力和干练的工作作风有口皆碑。
1989年夏本人(右一)与胡开明夫妇同安徽的几个同志合影
但是,常委们的提议在胡开明那儿卡了壳。胡开明说:“安徽是革命老区,在长期的革命战争年代和社会主义建设中,涌现出许多优秀的有能力的妇女干部。但李克林来安徽工作时间太短,她本人资历够,能力也没有问题,但她不能代表安徽省妇女界,不能出任省人大副主任,我建议在安徽本地选拔一位妇女干部。”胡开明的表态,是在座的常委们始料未及的。会上没有作出结论,责成省委秘书长在下面再作胡开明同志的工作,但胡开明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常委们的提议只好作罢。如果不是胡开明的阻挡,这个人选就算通过了,李克林就可步入省级干部行列。在外人看来,升任副省级干部是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胡开明但凡有一点私心,说些冠冕堂皇的“官话”、“客套话”,其夫人不就可以成为副省级干部了吗?但胡开明没有这样做,他首先想到的是党和人民的利益。
胡老不仅不为家人谋利益,他自己也从不计较个人的名利地位。建国之初他就是中共察哈尔省委常委;1954年河北省委林铁是省委书记兼省长,胡开明是常务副省长、省政府党组副书记。国家干部由供给制改为薪金制时,由于名额有限,他主动让出一级,定为工资级别八级。1958年河北省与天津市合并,华北局原打算提拔他为省委候补书记,但他提出把这个名额让给天津的同志。1959年他又主动辞去常务副省长职务,自我降级到张家口担任地委第一书记,与张家口人民共同度过了三年最困难时期。几十年来,他在党内的职务几乎没有变,他的工资级别从1954年直到他1997年去世都没有再涨过级,但他却从不为自己名利地位费心思。
关于胡老1962年为民请命给毛主席上书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在此我不再赘述。我这里只讲一个胡老关心百姓疾苦的小故事。1991年秋,我曾与党史办的小余去安徽采访,听说胡老在担任安徽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期间的一件事。一天,有一位去合肥出差的老干部的孩子去看望他。他们在合肥长江路上边走边聊,突然胡老看到前面有一个老人正在吃力地蹬着三轮车爬一个大坡,他立即跑上去在后面帮助推。这位老干部的孩子看到此情此景,也赶忙上去帮助推。那个老人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回头看了看他们,向他们点头表示谢意。事后,这位老干部的孩子对人说:“我敢断定:那个老头绝不会想到,帮他推车的是安徽省人大副主任!”是的,那个老人绝不会想到帮他推车的是这么大的“官”。但是,胡老早已把自己融入于人民之中,始终把自己看作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他身为高干,但不高于人民;身居高位,但不高于百姓。他帮助推车的行动,绝不是故意做给人看的,而是他出于骨子里的本能的反应,是情不自禁的自觉的动作,因为“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早已融入到他的血液中;为人民服务对他来说早已“习惯成自然”。胡老常对人说: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宁肯让老百姓对不起党,党也不能对不起老百姓。
有位曾在抗战时期就和胡老一起工作过的老同志对我说:“老胡这个人待人热情、平等、宽厚,没架子,不像个当大官的。我这个人爱提意见,一辈子遇到的领导中,只有两个人不整我,老胡就是其中一个。”他对胡老的评价几乎是所有认识他的人对他的一致评价。
文革中胡开明被定为河北省“第三号”走资派,定为省委第一书记林铁反党集团的黑干将。1962年胡开明给毛主席上书时,曾将上书的打印稿交给林铁审阅。但后来主席点了胡开明的名,林铁也不便承认有审阅一事。但文革中,造反派逼着胡开明揭发林铁的罪行时,胡开明并未因这件事在别人危难时期对人落井下石,相反,他确是为林铁开脱。有一天一个造反派让胡开明站在一条长凳子上,问他:“林铁是不是反毛主席的?”胡开明答:“不是!”。这个造反派就搧了他一记耳光,吼道:“再问你,林铁是不是反毛主席的?”,胡开明仍然答:“不是!”。这个造反派恼羞成怒,猛地把胡开明的凳子一踢,胡开明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摔的鼻青脸肿,再问:“林铁是不是反毛主席的?”,胡开明挺直腰杆说:“不是!‘八大’选举时,我是监票员,我知道林铁给毛主席投了赞成票!”
胡老在安徽工作时的秘书张育瑄还对我说过一件事:一次胡老到北京列席全国人大常委会的一个会议,会上讨论任命曾在安徽工作过的省委书记张劲夫为国务委员的事。胡开明对这项任命表示赞成,并在发言中讲了这位书记的许多成绩和优点。当时许多人不理解,因为在万里离开安徽后,张劲夫对安徽“包产到户”、“大包干”等农业生产责任制是持反对态度的,胡开明也与他有过激烈的争论。但是,胡开明有着宽大的胸怀,从不计前嫌,对人以德报怨。当时他的发言会务组写成了简报交他审阅。他的秘书张育瑄劝他再考虑一下:“会议发言了,简报是不是就不要发了,以免引起更多人的误解,特别是安徽省内一些人的误解和指责”。但胡老说:“他一段时间反对农村生产责任制,是认识问题。客观地说,他在安徽还是做了大量工作,还是有一定成绩的。不能因为他在农村生产责任制问题上与大家意见不同,就全盘否定他的工作。他虽然在安徽工作有失误,但不等于他没有能力担任国务委员,他还能为国家多工作几年,做出他应有的贡献”。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胡老的宽大胸怀,以诚待人的无私精神。
有一位老同志曾这样评价胡开明:“老胡同志作风正派,对上级他从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也不会看风使舵,看政治气候行事。我见他因此吃了不少苦头,曾劝他今后要‘多思慎言’,不要急于发言;并用我自己学到的处世哲学教他学‘乖’一些。但他说:‘你的处世哲学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我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的确,胡老天性就是正直、善良,毫无防人之心,脑子不会“转弯子”,不会看风使舵。
杨沫同志说:“有人向上级汇报工作时,身揣截然相反的两份材料,待摸清领导意图后,再拿出上级喜欢的那份交上去。而胡开明身上只有一份源于他自己深入调查研究所得的材料,虽然明明知道拿出来会遭到批判,但是他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摘自杨沫给《真理与命运》一书作者的信。书中还有杨沫评价胡开明的一句话:“书的主人公是一位推动历史前进的永存的人”)。
胡开明1962年3月在给张家口日报撰写的《说老实话,如实反映情况》的社论中说:“有的人为了争名誉,出风头,向上爬,骗取党的信任,有意识地弄虚作假;有的人看‘空气不对’,怕说了实话对自己不利,被迫说假话。归根到底,这些都是从个人主义出发,前者是为了自己占‘便宜',后者是为了自己‘不吃亏’。但不论说假话的动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损害了党与人民的利益。我们要向党说老实话,为党办老实事,当一个老实人。对于那些弄虚作假的人,不要信任他们,要批评他们,必要时候,要处分他们。只有这样,在干部中存在的‘老实人吃亏’的不正常现象才会得到改变;只有这样,才能进一步调动广大党员、干部的积极性,造成一个敢于如实反映情况,敢于讲真话,敢于坚持真理的民主空气。”
胡老是个有骨气的人,他自尊自强,从不在别人面前卑躬屈膝、低三下四;但他又是一个有血有肉、充满热情的人,在别人遇到困难时,他总是给与极大的同情、关心和帮助。他的老战友,老同事不少,但凡谁要是“飞黄腾达”了,他总是尽可能躲得远一些;而谁要是倒了霉,受了批判,他却赶紧去探望,去安慰。
当年胡开明在晋察冀四地委工作时,他是地委宣传部部长,而那个在文革中红极一时的“四人帮”之一张春桥,曾是宣传部的一个干事。胡开明在《晋察冀日报》社当副社长时,张春桥是编辑部的编辑,所以说起来胡老还是张春桥的顶头上司。“文革”中,胡老蹲“牛棚”,张春桥红得发紫。与胡老关在一起的一位难友劝他去找找张春桥,但胡老却冷冷一笑,不屑一顾。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政治立场的根本不同,更是他刚直不阿、自尊自强、一身浩然正气,绝不卑躬屈膝、攀附权贵的本性所然。
然而,胡老对同志却非常真诚热情、关怀体贴,特别是在别人遇到危难时,他更是伸出援助之手。这里举一个小例子。我曾采访过全国政协副主席刘澜涛同志(文革前任中央西北局第一书记)。他说:1978年老胡刚到安徽工作,他听说我被关在安庆市,他就立即要来看望我,据说搞得安庆市委非常紧张,因为我当时还被当作叛徒、走资派关着。我见到他后,非常吃惊:“老胡呀,你怎么敢来看我?老胡说:‘我怎么就不敢来看你?!我怕什么!我还不了解你?!’”这就是胡开明!在别人危难时,他伸出温暖之手!刘澜涛说:“文革后第一个来看我的是胡开明同志;第一个称呼我‘同志’的是万里同志。”后来胡老又得知安子文同志(文革前任中组部部长)被关在淮南市,他又马上去看望。当他看到安子文住的条件不好,立即责令下面给安子文同志改善居住条件,提高生活待遇。胡开明常说,做人就要做“雪中送炭”的人,不要做“锦上添花”的人。
关于胡老爱护、关心同志的事,我还采访过河北的一些老同志。在文革初期,河北文化大革命搞得非常残酷,仅省委机关里就被整死了十多个人。当时河北省的“黑帮”们都被关在保定的“黑帮大院”里。原副省长李子光,原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远千里都含冤自杀。胡老看到这种情况,非常着急,他就十分注意观察,凡看到有自杀念头的同志,他就竭力劝说他们“绝不能自杀,因为自杀了就什么事情也说不清了,到头来还落个‘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在他的劝说下,挽救了不少老同志。原张家口地委书记、省委组织部长张何明,曾几次被逼得想自杀,胡开明发现后,极力劝阻,才没有走上绝路。还有省委政研室主任肖风,他对我说:“我也一度灰心失望,甚至想到自杀,多亏了老胡开导我,使我又有了活下来的信心。”还有省委工业部副部长赵衡(他是时任北京市委书记吴德的弟弟)在绝望中用刀片割破了自己的动脉,幸好被胡老及时发现,才免于一死。
我还采访过河北的一些老同志,他们和我讲了一些胡老在中在文革的很有趣的故事。1976年胡老被关进保定的“黑帮”大院里,当时被关进去的老干部,许多人都感到前途茫然,悲观失望,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而胡老却整天乐乐呵呵,能吃能睡。有时他还拿出当年“一二?九运动”时学生的造反精神,晚上偷着翻墙上街买包子吃,后被揭发,被造反派勒令检查。
那时,“黑帮”们天天都要挨批斗,批斗时还要给黑帮们戴“高帽子”,“黑帮”们谁都不愿意戴,但胡老却满不在乎。批斗前,他甚至主动到后台挑“高帽子”戴,试试这个,试试那个,最后挑一顶大小合适的戴。有一次他竟挑了一个最高的,说:“这个正适合,就戴这个吧!”,搞的造反派都笑了。
那时“黑帮”们每人胸前都要挂个大牌子,牌子上写着姓名、××分子;不仅批斗时要挂着,平时在大院里走动也必须挂着。别人都不愿意挂,即便挂了,出门也是低头掩目,匆匆而走。而胡老却是满不在乎,昂头挺胸,挂着“黑帮”的大牌子晃来晃去,逢人就打招呼,见人就说话,甚至还带着牌子上大街去看大字报,犹如没人一般。他如此的乐观,在“黑帮”大院里是有名的,所以他那时有一个绰号,叫“快乐的黑帮”,据说这个绰号还是造反派给他起的呢!可见胡开明的确与众不同。
有一天,胡老听说造反派要批斗省长刘子厚,他主动找到造反派,要求陪斗,其目的是想看看造反派是怎样批斗他的。自那以后,凡造反派批斗与自己有关的人,他都主动要求陪斗。一场批斗会下来要两、三个小时,站在台上低头、弯腰那么长时间,谁都不愿意,而胡老却说,陪斗有陪斗的好处,可以了解更多的信息,对不符合事实的地方可以当场纠正。看,胡开明就是这样与众不同!
还有一次,造反派拍桌子喝问:“你是不是赫鲁晓夫的孝子贤孙?”胡老听后居然笑了。他说:“不是。赫鲁晓夫是外国人,我没有见过赫鲁晓夫,也没执行过他的任何指示,我怎么会是他的孝子贤孙呢?”又问:“那你是不是刘少奇的孝子贤孙?”他回答:“刘少奇曾主持过中央工作,我执行过他的路线,我们的思想体系是一致的,就算是他的孝子贤孙吧。”在“文革”这么残酷的日子里,他竟能含笑据理辩驳,这实属难能可贵。
文革结束后,曾有人问胡老:在文革那个最黑暗的时期,你为什么还能如此乐观,如此开朗?胡老回答说:“一个人,名誉地位都不想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大不了回老家种地去,当个社员总可以吧!另外,我们应该相信党,相信人民,相信历史会做出公正的结论,错误的东西一定能够得到纠正,坏人绝不能阻挡历史的前进。”
胡开明具有坚强的革命意志,无论在多么残酷的环境中,他都能毫不屈服,挺着胸膛做人。文革初期他被扣上“大叛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等一大堆帽子,被定为河北省“第三号”走资派,和“张家口‘胡、葛、解’反党集团”首犯。1967年下半年是河北省文革最黑暗、最残酷的时期。造反派对“黑帮”们进行了骇人听闻的肉体上和精神上的折磨。给他戴上手拷,睡在冰凉坚硬的水泥地上,他说这比他在“一二?九运动”时住过的敌人的监狱还不如。造反派们还搞大型“化妆批斗会”,侮辱他们的人格。批斗时大打出手,搧耳光,甚至把他的牙都打掉了,鲜血直流。还有更“高明”的,就是要他每天写一份交待材料,写不完不准睡觉。还有一天,造反派突然把他押上囚车,说要枪毙他。到了刑场,造反派再一次问胡开明是不是“三反”分子?胡老坚决否认。造反派让他背过脸去,高喊口令:“预备——放!”枪声响了,子弹从他头顶掠过,原来这是造反派精心策划的“假枪毙”,目的是要摧毁他的意志,对他精神打击。但对于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从参加革命的那天起,他早已做好了为革命牺牲的准备,只是他从未想到在和平年代,也要经受这种生死的考验。
文革中胡老被拉到张家口地区巡回批斗,大小批斗会约300余次。县委书记、县长们都要参加陪斗。他对陪斗的干部们说:“你们不要怕,有问题就往我身上推,因为我是第一书记,你们都是执行我的路线,你们没有责任,我一人打倒没关系,不能大家都打倒。”而文革后的1989年,他到张家口去看望过去一起战斗过的老干部时,他说:“文革中张家口许多干部因为我的问题受到株连,吃了不少苦,在此我向大家道歉。历史证明咱们当年农村改革的一些政策、措施都是正确的,都是老百姓创造出来的,功劳是大家的!。”这就是胡开明,出了问题往自己身上揽,有了成绩就推给大家。
胡老虽然对党做出过很大贡献,但也有调查研究不够,决断错误的时候。对于自己的错误,他从不遮遮掩掩,文过饰非,而是大胆承认,认真做自我批评,勇于改正。这里举一个例子。1960年当时张家口严重缺粮,饿死人的现象非常严重。有一次张家口发生了一起武力抢粮事件:一个公社的粮库全部被一抢而空。在研究如何处理这个事件时,地委多数领导认为此事性质非常严重,必须严肃处理,把领头者枪毙,否则可能会出现连锁反应,局面将无法控制。胡老认为这样做虽然可以控制局面,但后遗症太大。后经再三考虑,最后还是同意了多数人的意见,只是加了一条:要做好家属的思想工作和善后工作,给予家属生活上的照顾。这件事虽然这样处理了,但胡老心里一直不安,后悔自己当时处理的太草率,一直觉得处理得太重,对不起他的家人。后来胡老检讨说,这件事,事出有因,如果农民不是饿的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们怎么会武力抢粮呢?而且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我们也应做检查。这件事后来成了胡老的一块心病,多少年后,每当他与别人谈起张家口的事情时,总要检讨自己在这件事上处理的错误,很后悔,不应该这样处理,对不起人家。胡老就是这样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绝不文过饰非,而是认真进行自我批评。
1990年本人和军队作家范凌与胡老合影
1990年我与军队作家范凌,写了一篇报告文学《历史作证:你是真开明》——1959-1962张家口农村纪实。胡老看后批阅:“这个稿件我大致看了一遍,事实基本不错。我个人感觉,有些地方对我们三人,特别是对我的评价过高了。实际上当时也没有这么高的觉悟,只是从实际出发,三年困难时期为群众解决一些实际困难而己”。
胡老在三年困难时,作为地方的父母官,体恤民情,为民上书。张家口属河北最北地区,寒冷饥不裹食,他在所管辖的区域内实行“包产到组”等许多农村政策,救活了几十万群众。为此他付出了很大代价,长期受到党内不公正待遇。但我们写这个报告文学记述这段难忘历史时,他却没有过高的评价自己,而是认为在三年困难时期他们作的工作,只是从实际出发,为群众解决一些实际困难而己。其境界之高,令人感叹!
在《伟大的变革——庆祝改革开放四十年大型展览》上,安徽风阳县小岗村18户农民在包产到户的“生死状”上签字,率先实行了农业“大包干”,从此拉开了中国农村改革的序幕。在此件事上胡老也作出了贡献,他是当年最早发现小岗村的秘密,并给与他们积极支持的。他对凤阳县委书记陈庭元说:不要怕,让他们继续搞下去,他们的大方向是对的!:陈庭元说:“要是上边追究下来,说我们搞‘资本主义’怎么办?”胡老说:“那你就往我身上推,说省里胡副主任同意的。反正我已经被打倒过一次了,再打倒一次也无妨!”
在胡老身边工作的日子里,我深深感受到胡开明同志不仅是位一心为老百姓讲话、办事的老领导,更是一位品德极为高尚的人,他是真正的人民的好公仆!我因在胡老身边工作而终生受益,倍感荣幸!
2018.12.9初稿
2019.1.31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