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阿姨回国的这些天

那天晚上，当闵阿姨打电话给妈妈，告诉我贾阿姨从美国回来的消息时，我本能地选择了逃避，但我知道逃是逃不过的，作为初中同学群的群主，很多事情理应由我来张罗。闵阿姨说打算小范围地约几个同学在一起坐坐，我机械地应答着。后来，有同学建议说不如群里的同学一起宴请贾阿姨回国，这正好与我的想法一致。与贾阿姨的第一次会面，有11名同学到场，大家相见甚欢，你一言我一语煞是热闹，妈妈得知贾阿姨这次回宜还带了她的两个孩子。我刻意回避着与贾阿姨单独交谈，怕她问起你来。

亲爱的儿子，不知你记不记得，在你三四岁时我和你和郑奶奶逛街时，遇见过贾阿姨，她亦带着与你年龄相仿的儿子。妈妈是先看到你和那孩子均神气十足地迎面走过，感觉很有趣，多看一眼时，旁边走的竟是妈妈的同学贾阿姨，也是妈妈最要好的朋友。那是贾阿姨的大儿子，比你小一岁。那一次她从加拿大回国，呆的时间不长，等妈妈安排好时间请她到我们家时，她已匆匆离开。

一别十多年，下一次见面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无论如何，我觉得我应该单独请贾阿姨坐坐。同学们比我盛情，聚会后的一个周末，大家约了陪贾阿姨户外，因为妈妈之前已定在那天要答谢你初中同学的家长们，所以没有去成。孩子，不能和同学们一同前往，我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暗暗地诧异自己变得不太正常！看到同学们户外回来传到群相册的照片，尤其是看到贾阿姨和她两个可爱的儿子，那个曾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孩子，现已长成翩翩少年，妈妈的心里有羡慕更有难受，原来问题的症结在这里。

我真的很想和贾阿姨聊一聊，最要紧的是想聊聊美国的教育，却一直没有这个勇气。我怕和我最知心的朋友独处，怕一旦敞开心扉和她提及你，痛会止不住，这样会令她原本开心的归国时光，变得暗淡！亲爱的孩子，这样的痛，没有人能够帮我们减轻，注定得我一个人独自承受，难得的相见过后，我更希望在贾阿姨的脑海里留下的都是快乐回忆！

大约一周过后，周叔叔宴请贾阿姨，请我们作陪，这一次妈妈见到她的两个孩子。大儿子罗加18岁，是和你一样沉静的小伙子，即将赴加拿大上大学，小的11岁叫罗杰，颇为活泼。罗杰告诉她妈妈，说我们这里超市的标牌标注的英语单词都是错的，不少地方的警示牌“小心地滑”的英文意思也弄反了，这是不用太仔细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问题。看着孩子们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回答我们的问话，然后俩孩子自顾自地用英语交流，我感觉他们真幸福，同时深深地感觉对不起你孩子！这俩孩子在幸福快乐的环境中成长，而你，倍尝应试教育之苦，最后被不良教师逼到绝望之极，妈妈竟然毫无察觉，孩子，妈妈既无能又失职！

聚餐过后，又是分别，贾阿姨明天就要离开我们去常州去北京再去美国，她周到地和同学们拥抱作别，我却绕开了。我怕，我怕这样亲密地接触中，我不小心给她一个没有单独相处的解释，会触及到我心中的痛，我不应该影响到这么多同学的情绪。

在送别贾阿姨的一段路上，我轻轻地对她说了声抱歉，真的很抱歉！亲爱的孩子，妈妈和贾阿姨同窗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如同你跟李昂一样，或者有过之而无不及，教我如何不纠结于心？尤其在我们一同考入宜昌一中高一一班后，更是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好友。住校的两年里，我们一起到教室上课，一起到食堂打开水，一起吃饭，各自拿出从家中带来的下饭菜共同分享，一起在同一个寝室就寝，她了解我的性格、我的喜好、我的有些盲目的自信。孩子，我们考入一中是在刚刚恢复高考不久，那时的高中生活是充实而又充满乐趣的，我们经常在下午在寝室的一张课桌上铺开报纸练习书法，我们分别买了口琴在晚自习后掏出来练习，有时候妈妈还打开我自带的收音机收听《阅读与欣赏》等文学节目，有时间我们会一起到其他同学的寝室串门。即使毕业以后我和贾阿姨没有在一起，我们仍书信不断，谈人生、谈理想、谈各自心仪的男生，相互寄出一张张漂亮的明信片，贾阿姨还不时给妈妈寄来我喜爱的绘画及摄影等方面的书籍。在我们都参加工作以后，贾阿姨起初被分配在宜昌电大，我曾去过她的单位。亲爱的孩子，我们的高中生活留下的都是美好记忆！而在你离开人世两年以后，我约见你高中的同学ZH等，她们却说这样的高中生活不要再有，再也不要有！孩子，这样的对比不是妈妈想要的，是无比怅惘无比愀心的，妈妈一直以为学校是最安全的所在，不曾想应试教育演绎到现在，学习生活的美好荡然无存，学校生活不仅是令孩子们难以忍受的学习过程，更滋生了不该有的伤害，而麻木的人们竟将老师对学生尊严乃至人格人性的践踏视为常态！亲爱的儿子，妈妈不知道有没有同学对贾阿姨提起我们家的事情，但妈妈欠贾阿姨一个解释，是这样吗？

亲爱的孩子，贾阿姨回国的这些天，妈妈习惯性地深度潜水了，如同QQ群的同学们经常批评他们的群主一样。今日散尽，又是劳燕各自飞！回到家中，躺到床上睡下时已近凌晨，注定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你舅舅比妈妈回家晚，妈妈听到他回来后洗漱的声音，接着听到院墙外晚归的人家炒菜吃饭的声响，听到梳妆台上小闹钟嘀嘀嗒嗒地响个不停，伴着我不时滚落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