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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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d30nb~3 ]创建于2010年01月12日

关于钱钟书的那段往事

发布时间:2010-11-22 23:11:25      发布人: d30nb~3

 

20年前(198811月),我曾撰《钱钟书在清华》一文,其中曾以“去留肝胆两昆仑”(显然是赞颂口吻)为题,提到中书君(钟书别号)的一件往事,其中说:

 

抗战时期,钱钟书曾在西南联大任教半年,时间虽短,在去留问题上曾发生过一些有意思的情节。一方是求才若渴、敦敦礼下的“伯乐”们,另一方是初驰文教之坛、八方争求的“千里马”,彼此间演绎出一曲曲“高山流水”式的美妙的乐章。在荐、聘、去、留问题上,他们是那样的推心置腹,肝胆相见,有“私谊”,有“竞争”,但毫无商人气,许多地方是值得我们今人思考的。所以笔者就用“去留肝胆两昆仑”这句近代名诗来状其始末。

 

事情是这样的:1935年,钱钟书是以英国庚款公费生的资格去牛津大学研究深造的。就在我写那篇小文的前后,赵昭熊教授(曾长期任教于清华外文系,与钱既有前后同学、稍后师生,又有后来同事之谊)曾告诉我这样一段小故事:钱刚进清华读书时,叶公超(崇智)教授便发现了他的才气,有一次在课堂上当众半开玩笑地对他说:“你不应该进清华,而应该去牛津。”六年后,这个玩笑果然应验。1937年,他在牛津得了B. Litt;这时,他就接连发表了《诗集》、《中国文学小史》等专著,并在《清华周刊》、《新月》、《人间世》、《学文》、《中国评论周报》、《天下》、《大公报·世界思潮》和《文艺》副刊上发表许多论文和散文,充分显露出他在文史方面的才华。一位英国诗人曾赞扬他说:“像钱钟书君那样的眼力和能力,简直使我惭愧而且惊倒。”1937年牛津毕业后,他又去法国巴黎大学研究,本想攻读博士学位,后又放弃。1938年他行将返国时,好多单位争相争聘,但时在昆明的清华大学驻昆办事处占了上风。那年725日,文学院长冯芝生(友兰)先生给校长梅月涵(贻琦)先生上了这样一纸呈函:

 

月涵先生,钱钟书来一航空信,言可到清华,但其于九月半方能离法,又须先到上海,故要求准其于年底来校。经与公超、福田商酌,拟请其于十一月底来,或下学年第二学期来。弟前嘱其开在国外学历,此航空信说已有一信来,但尚未接到。弟意或可即将聘书寄去。因现别处约钱者有外交部、中山文化馆之《天下月刊》及上海西童公学,我方须将待遇条件先确定与说。弟意名义可与教授,月薪三百,不知近聘王竹溪、华罗庚条件如何,钱之待遇不减于此二人方好……。

 

这又是一个破例。王竹溪、华罗庚都是归国时无博士头衔而直接聘为教授者。按校章,这样的学历最多只能给副教授。

钱应聘到校后,只在联大(以清华教授名义)教了半年书。1939年暑假,他去上海探亲,他的家人(母、妻、弟、妹)均在上海,而他在湖南蓝田国立师范学院任教的老父基博先生(亦曾在清华学校任教过)迭以函电命其往蓝师,一面任教,一面侍奉自己。蓝师院长廖茂如(名世承,清华学校1915届毕业生)也亲临沪上劝驾。钟书从小事父至孝,眼见孝、义不能两全,只好尊父命舍清华而“去沪入湘”,他原以为这样不告而退,清华校方定会忿然弃之,谁知校方“善才难舍”,又演绎一出“萧何月下追韩信”,校长亲自驰电挽留。致使钟书“背汗面热”,“五角六张”,于125日分别与梅校长、沈秘书长(字茀斋,钟书襟兄)各发一信,其致梅校长信曰:

 

月涵校长我师道詧:七月中匆匆返沪,不及告辞,疏简之罪知无可逭,亦以当时自意假满重来,侍教有日,故衣物书籍均在昆明。岂料人事推排,竟成为德不足之小人哉。九月杪屡欲上书,而念负母校庇荫之德,吾师及芝生师栽植之恩,背汗面热,羞于启齿。不图大度包容,仍以电致,此电寒家未收到,今日得妇书附茀斋先生电,方知斯事。五张六角,弥增罪戾。转益悚惶。生此来有难言之隐,老父多病,远游不能归,思子之心形于楮墨,遂毅然入湘,以便明年侍奉返沪,否则熊鱼取舍,有识共知,断无去滇之理,尚望原心谅迹,是幸。书不尽意,专肃即叩钧安。门人钱钟书顿首上。  十二月五日。

 

致沈履的信说:

 

茀斋哥道詧:十月中旬去沪入湘,道路阻艰,行李繁重。万苦千辛,非言可尽。行卅四日方抵师院,皮骨仅存,心神交瘁,因之卧病,遂阙音书。十四日得季康(按即杨绛——笔者)书云,公有电相致,云虽赴湘,亦速复梅电云云。不胜惊悚。不才此次之去滇,实为一有始无终之小人,此中隐情不堪为外人道。老父病多,思子欲痗,遂百计强不才来,以便明夏同归。其实情如此,否则虽茂如相邀,未必遽应。当时便思上函梅公,而怯于启齿;至梅公赐电,实未收到,否则断无不复之理,向滇局一查可知也。千差万错,增我之罪,静焉思之,惭愤交集。急作书上梅公道罪,亦烦吾兄婉为说辞也。……

 

读罢这些史料,我想很多人都会产生和我一样的感动。特别是中书君那种自我反省和愧疚的感情,益显他为人诚挚、坦率、和勇于自我批评的精神。钟书之所以要用那样多的重辞(诸如“五张六角,弥增罪戾”;“为德不卒、有始无终之小人”)……等等责己,其中还有一个细节大家不可不知。确如吴学昭前不久在其《钱钟书与清华的分合》文中所说的那样:“按照清华惯例,教师聘书都在上学年第二学期末由系主任或委托人送达本人手中,一般在七月初以前发放完毕。”换句话说,钱钟书当年是在已拿到清华下学年的聘书的情况下  不告而别的。可以想象,当下学期开学后,排好了的课无人去上,特别是一些慕钟书之名而选了他的课的学子们,将是何等的失望!

我现在之所以要重提这件事,是因为一直以来不断地有人不客观、乃至别有所用地拿这件往事说事,但却不无妄论是非、颠倒曲直之处。例如前几年,就曾有人突然“杀”出来,说当年钱之所以离开联大,是因为受人排挤所致,而且也曾指名道姓,把矛头直指当时的联大外文系的领导们(具体说就是叶公超、陈福田两先生);并也曾引用了当年吴宓先生在日记里使用过的、应属老先生个人隐私的话,如“妾妇之道”、“群小”等等。无独有偶,现在吴学昭写《听杨绛谈往事》,又把这件事拿出来“炒作”一番,目的也明显地是对当年的联大(实际是清华)外文系的领导们加以“讨伐”。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超”也罢,“F.T”也罢,包括吴宓先生在内,在接人处事中完全可能存在这样那样的缺点。现在他们大都已成古人,作为今人,偶尔提起来适当议论议论,也未为不可。但万不可失却“忠恕”之道,特别是不应该怀着异样的情感和用意,带着色镜或滤筛,为我所用,就万万要不得的了。  2008年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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