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帝师翁同龢在什刹海地区留下的足迹
翁同龢(1830-1904),字声甫,号叔平,又号韵斋,晚号瓶生,自称瓶庵居士。因得松禅旧印,自号松禅老人。江苏常熟人。清咸丰六年(1856)丙辰科进士第一人。时年二十六岁的翁同龢被钦点为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咸丰八年,翁同龢典试陕甘。后授陕西学政。
两朝帝师:
同治元年,翁同龢升赞善。典山西乡试。同治四年,授命在弘德殿行走。
同治四年十月十四日(1865年12月1日)垂帘听政的慈安、慈禧两太后谕令翁同龢为德殿行走,并负责教育年仅10岁的同治帝。充任帝师,这是朝廷对翁同龢的器重和信赖,翁同龢非常高兴,向两太后表示,一定竭尽全力、辅导皇上,报答皇恩。翁同龢针对同治帝年幼的特点侍讲。深入浅出,使同治帝听得津津有味,深深佩服翁同龢的学问,翁同龢的第一次授读成功。
翁同龢深知自己的学生非凡夫俗子,而是一代天子,典学成否,直接关系到国家兴亡,非同小可。因此他授读格外认真。每天寅时(早晨四点左右)入值,申时(下午五点左右)回家,一年四季,几乎日日如此;有时甚至带病坚持进讲。不敢有丝毫懈怠。翁同龢不但在授读上下功夫,而且对妨碍同治帝学习的一切作为,哪怕是太后所为,他也直言劝阻。所以,翁同龢兢兢业业的讲授,深得同治帝和太后好评,称赞他“讲授有方”,“入值甚勤”。
同治十年,正当翁同龢为进讲再做努力之时,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1875年1月12日),同治皇帝病逝。
光绪元年十二月一日(1875年12月28日),翁同龢再任帝师,成为年仅四岁、刚刚即位的光绪皇帝的师傅。翁同龢接旨后,感到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要将一个年仅四岁的孩童塑造成一代圣主,谈何容易。
翁同龢授读是从教光绪帝认字、读书开始的。随着光绪帝年龄渐大,课程越来越多,本来就怕读书的光绪帝越来越畏难,可是一朝天子怎能才疏学浅?若不加紧督促将会贻误光绪帝终生,祸及整个大清王朝。可是功课一多,光绪帝以闭口不读相对抗,接着便大声哭叫。对此翁同龢全然不顾,将光绪帝所作所为记录下来,上奏西太后。有一次,光绪帝忍无可忍,一怒之下离开上书房,罢学回宫。后经翁同龢多方斡旋,苦口相劝,光绪帝才答应回书房读书。
经过这场风波,翁同龢改用表扬法,每读完一遍表扬一番,从正面进行教育。一经试用,光绪帝感到心情舒畅,学习积极性大增,并一改往日不良学风,学业不断长进。
翁同龢不仅在学业上是光绪帝的良师,而且在生活上也是他的益友。光绪帝从小胆子小,每逢电闪雷鸣时特别害怕,每当此时,翁同龢总是将光绪帝抱在怀中,安慰他不比惧怕。光绪帝视翁同龢为知己,有什么喜忧都愿与他倾诉。
光绪帝随年龄增长,越来越懂事,在翁同龢等人教诲下,已“识大体,明大理”,且立志要做一位像康熙那样的一代圣主。因此读书非常勤奋,每天黎明前就进入书房,一年四季,天天如此,每年春节放假,他仍坚持到书房读书。为满足自己的求知欲,他还向翁师傅索取新书,所读范围越来越广。
光绪十五年(1889年)光绪帝亲政后,翁同龢同往常一样到毓庆宫书房给光绪帝授课,为满足光绪帝对西学探求,他还持续不断地向光绪帝介绍有关西学著作,并常到上书房同光绪帝讨论时政。这一切引起了西太后及后党官僚们的疑忌,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慈禧太后下令裁撤光绪帝的毓庆宫书房。至此,翁同龢结束了长达二十二年的毓庆宫上书房教授生涯。
出身名门:
翁同龢,生于清道光十年四月二十七日(1830年5月19日),其父翁心存,是道光进士,曾任礼部、户部、工部尚书,翰林院学士,充任上书房总师傅,授读恭亲王、敦郡王、惠郡王、钟郡王。是道光、咸丰两朝重臣。先后出任四川、江西等省学政。翁同龢自幼受家风熏染,勤奋好学。由于他天资聪颖,学习刻苦,再加上家庭影响,他在少壮之时,就逐渐有了名气。
祀贤良祠:
翁同龢的父亲翁心存,同治元年十二月十三日(1863年1月31日)病故。入祀贤良祠。贤良祠在地安门外。什刹海前海西侧,建于清雍正八年(1730年),祀王公大臣之有功国家者,入祭贤良祠者共有九十九人,其中有亲王二人,大学士二十六人……翁心存即大学士之一。贤良祠面对皇城,坐北朝南,依次有大门三间,东西碑亭各一,内置清雍正十一年(1733年)御制贤良祠碑,祠门三间,正殿三间,及东西配殿各三间,后殿五间及东西配殿各三间,祠门前有石狮一对,年代颇久。翁同龢坚持圣孝为本,在清宫奉事42年,历任翰林院侍讲、国子监祭酒、太仆寺卿、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户部右侍郎、左都御史、刑部尚书、太子太保、军机大臣上行走、数次典顺天乡试、会试等。官做到工部、刑部尚书,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
每年春节,他有三件事是必做的。一是至宫中给皇帝、皇后、皇太后拜年;二是到贤良祠给他父亲的牌位叩头行礼;三是去摄政王府给醇亲王拜年,有时还到恭亲王府、庆亲王府给王爷请安。所有这些,他都在日记中写的明明白白,读他的日记不仅可以深入了解他当年的忠君、祭祖、亲朋活动,还可以看到他在什刹海地区留下的足迹。
下面抄录的是翁同龢在光绪六年正月初一日(1883年2月8日)的日记:“癸未元日,晴,午后云气蓬蓬,余二刻起,盥洗毕,敬爇天香,祝圣学日新,丰穰告庆,恭诣真容前行礼,丑初到直庐,同官相见各一揖,两班章京皆到,每人皆一揖。是日风从艮地起,主人寿年丰,卯正二刻召见于西暖阁,皇太子与上同坐御塌,太后在右,上在左。俨如宋仁宗故事,盖前此所未有也。诸臣入,先叩贺太后天喜,次叩贺上天喜。皆一跪三叩首。维时中官传赠太后及上八宝荷包各一,敬受即悬于胸,一叩首谢,然后上垫。谕以天气清和,吉祥善事,皇帝好学,日近诗书,自明日起,当同在坐,以后早事皆拟亲裁,诸臣亦颂扬数语,即退。……
诣贤良祠先公位前行礼。诣恭、醇两邸处请安。……是日起跪拜四十九次,叩头一百五十”。
引文中的“上”指皇上,“中官”指太监,“恭”指恭亲王,“醇”指醇亲王。“先公位”即翁心存牌位。
读《翁同龢日记》,可知,大约三十年间,每年春节都要举行一次这样的活动,除敬圣、祭亲、访友、请安之外,则兼游什刹海,冬末春初的什刹海,冰雪融融,绿柳返青,什刹海风光是极为美丽的。
频访醇邸:
在翁同龢的朋友中,最亲密的,交往最深的是醇亲王奕譞。
奕譞生于道光二十年九月二十一日,卒于光绪十六年。咸丰九年三月封为醇郡王,同治十一年九月晋封为亲王。同治十三年同治帝载淳病故,无子,将其弟载湉继承帝位,年号称光绪,因为同扩治、光绪称帝时,都尚年幼,醇亲王即为摄政王。奕譞去世后,由载沣世袭醇亲王为摄政王。老醇王府位于太平湖,称南府,新醇王府位于什刹海后海北岸,称北府。
做为皇帝师傅的翁同龢,一年四季是必须天天进宫侍讲的,但摄政王不一定日日进宫议事。因此,凡是皇宫中的事情,不论是事关皇帝读书的事,还是皇宫政务,翁同龢必须及时到醇王府向摄政王报告、议事。在《翁同龢日记》中,几乎每隔数日,就有“诣醇邸”的记录。醇亲王对翁同龢也十分关心,经常差人给翁家送鱼肉、水果等食物。
恭王府位于什刹海三转桥,主人奕訢是军机大臣,总理各国外交事务大臣。庆王府位于定府街,主人奕劻,也曾是军机大臣和总理各国外交事务大臣。出于工作的需要,翁同龢不得不亲临府上请安。除了公务上的需要之外,到什刹海游览也是常有的事。
游什刹海:
在《翁同龢日记》中,有多处提到他游览什刹海的记录:
同治三年七月十八日(1864年8月19日):“至积水潭小憩,荷花弥望,惜寺僧甚劣。”同治七年六月十二日(1868年7月30日),“傍晚游什刹海,略有荷花,风景极佳。因乘兴访积水潭,高庙潭。废为田矣。登楼凭眺,归时月上矣。”
同治八年六月二十六日(1869年8月3日)“偕震甫同邀什刹海,步及堤南,风景尤胜,荷花万柄,非复尘境矣。”此时,翁同龢的住宅,位于宣武门外南横街,距紫禁城较远,为了不误每天上朝侍讲,他常在北长街静默寺留宿,他很想在什刹海附近租一处住所。同治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1870年1月27日)“到后门外北河沿邀广少彭同看琦家西邻屋,凡二十八间,颇糟旧,材料也薄,可爱者,门前老木耳。”翁同龢喜欢什刹海地区的幽静的环境,尤爱这一带的古树。虽然房子老旧了一些,而且用料单薄,也愿意租下来。但是,那个房主表示,只卖不租。经广侍郎从中说合,也未成功。据说当时要买这样一处住宅,要耗银2000两,但翁同龢是位廉政官吏,两手空空,筹款不易。因此,这处住宅,他未能进驻。后来,有一位房主,将东单头条的一处住宅典给了他,答应他可以分期付款。成了他的离皇宫最近的住处。无论家住何方,翁同龢对什刹海的感情总是深深相印的。《翁同龢日记》:光绪三年六月二十七日(8月16日)“晴,热,凌晨诣什刹海北河沿小坐饮茶。遂西至广化寺河边乘舟,莲舫先至,树南、绍彭继之,徜徉之流,西山云气蓬蓬然,忘其在城市中矣。回舟登车至高庙,登小阁,阁乃地山侍郎所构,本定此处小酌,而庖人不来,乃赴后门外天露居槽坊吃羊肉,将就下咽,而诸公皆乐于此也。树南遣家人定高庙坐,竟子虚,可笑也。归时未初,小憩,醒后殊倦,舟人八千,高庙二千,槽坊十二,羊肉馆十三。”
光绪四年六月二十八日(1878年7月27日)“万寿节,不入直。五更起,黎明诣后湖观荷,而雷电从东来,小舟荡漾甚凉,入广化寺避雨,遇去年僧,与语不俗,雨竟不来。”
七月二十日(8月18日)“出访醇邸,游其南园,登眺良久,归途微雨,入门大雨。邸送药物。”
八月初三日(8月30日),“出后门,策骑诣景师未晤。问仲华疾,谈片刻,望德胜门城楼,遂到积水潭庙,于树荫茶坐片刻。下临稻田,无积水矣。”
光绪五年六月二十八日(1879年8月15日)“竟日沉阴,颇凉矣。五更腹泄。黎明再挈斌孙游后湖,秦家花园,泛舟,微雨,持盖而坐。入瑞应寺,有文光果树。入广化寺、司客灵山、方大魁一,皆曾相识者,值其传戒凡九十七人,一人错规,则九十六人皆受扑责,无敢言者。”
七月十一日(8月28日),“晴,是日起三日不入直。清晨挈两稚子。游秦家花园,泛舟入藕花深处。步入广慧寺,见俗僧,遂归。”(注:“广慧寺”应为“广化寺”。)
光绪六年六月二十四日(1880年7月1日),“吊恭邸福晋之丧,见其子而已,未坐而出。游秦家花园,泛舟中流,荷花有开者。”
六月初十日(7月16日),“入署,薄暮冒险涉泥谒全师,商量沟渠河道事,师意欲开通地安门达三海之沟,吾谓去积水潭私种稻之土埂则门西城根积潦自消,与师意未合,师却以吾言为然。”
十八日(7月24日),“入署,全师在彼,积水潭事,司官不愿,师意究不能了然,听之可已。”
翁同龢是位儒臣,可是他对治理什刹海水系的见解确是科学的,他反对填湖造田,历史证明,他的治河理论是正确的,后来治河实践也是照他的理论做的。当然,做得还不够彻底。
光绪六年七月初七(1880年8月12日),“诣什刹海秦氏园良久,孙子授来,同泛舟荷花中,风景清绝。入广化寺。邵汴生、朱敏生、祁子禾许筠安先后来,因再游秦园,六人一舟,雨至亟行,入门雨一阵旋止,稍凉,即同饮,待燮臣至午正矣。”
光绪十一年十二月初二日(1886年1月6日),“上至,皆碰头谢加俸恩……余先退。饭罢先出,驰赴积水潭、会通祠,工部诸军并吏部、理藩院随员皆在彼侯,奉宸苑……二君亦来。待露圃至,看进水门,抄水平。此处淤九尺。登车至德胜桥略看,又三转桥略看。步行湖中堤看银闸,亦名响闸,水面四板,水底未悉。看西步量桥水门,此为西苑进水总门。……今日查到此毕,约明日接看。”
光绪十二年七月初九日(1886年8月8日),“归至高庙,登高阁小坐;又过秦氏种荷处,坐叶舟入花深处,颇适。时阴云将合,闻南天轻雷,归来入巷而雨作,仆辈沾湿,顷刻放晴。”
十八日:“策马诣白米街庆和堂,徘徊眺望。颇适。未初二恭燮始到。申初二长少白庚来,主客三人,畅谈而罢。菜九十吊,酒粥饭共七吊,赏八吊,车饭等七吊。
九月二十四日,:“驰诣积水潭,露圃相国与工部诸君先到,是查收河道工程也。先看德胜门进水闸,次德胜桥,次李广桥,次西步量桥,入蚕坛门,至响闸,画舫斋西廊小坐。出陟山门,次鸳鸯桥,穿景山门,次官猪圈,次天妃闸,次北御河桥,次南御河桥。此等处皆下车细看,无可查验,只看水流不流耳。此工分四段,段亦不甚分明,余看李广桥水不甚流,南玉河出水处两旁有淤,本拟饬挑,露圃唯唯,余亦唯唯而已。薄幕归,策骑颇乏。草一附片,言西步量桥北进水闸口,菖蒲河太庙出水闸口。此两处应添建堆拨,添拨闸军,以昭严密。一则闸在住户院内,一则闸上券门有往来人迹,恐藏奸也。”
在翁同龢的心目中,什刹海地区的寺庙是重要的名胜古迹。因此,他每来游览什刹海,必至寺庙观光、施舍。他对高庙的记述颇多。咸丰十年(1860年),英法联军入侵北京。他在当年八月初四日(9月18日)的日记中说:“羁英夷通事巴夏里等下刑部狱。时论欲立斩巴夏里。八月十五日(9月29日),巴夏里,从狱释出,馆之高庙。”这里所说的“馆之高庙”就是指的暂住高庙的意思。这座高庙就在什刹海西海南岸。清政府把他送到高庙,作为宾客保护起来。并寄希望于和平谈判,停止对抗,谁料到,他在这里策划了火烧圆明园的罪恶行径。更大规模的烧杀抢掠在巴夏里的指挥下,继续开来,让中国人民蒙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高庙正名为普济寺,位于西海南沿48号,是西城区文物保护单位。
在翁同龢的一生中,最不顺心的事有两件:一件是他精心授教的同治皇帝英年早逝。这位方才二十三岁的皇帝,是在热河避暑山庄驾薨的。他的灵车梓宫还宫到京之日,要进德胜门,并要在关帝庙举行恭迎圣驾叩迎梓宫的仪式。翁同龢“惊闻龙驭上宾”。于还京的头一天就先到德胜门侯驾。等灵车到来之时,翁等文武大臣一字排开,跪迎举哀。
另一件事是在他六十七岁寿辰之时,恭读了他精心授教的光绪皇帝给他的一道圣旨,令他“开缺回藉”。“午正二驾出,余急赴宫门,在道右磕头,上回顾无言,臣亦黯然如梦,遂行。”恭读硃谕的第二天,他没来得及向他热爱的什刹海告别,也没有到贤良祠给他父亲的“神位”行礼,就含泪启程回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