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坐禅谷
2005年4月10日,文友十余人,游逛坐禅谷。归来许久,我写不出文章。
昨夜,坐禅谷蓦然入梦,想是托梦索稿,游了不能白游。梦中物事,山水,雾霭,林木,路径,以及一帮男女,既清晰,又朦胧,如在眼前,又在天边,好似实景,又若幻境,都颠三倒四变了形,仿佛现代派画家的随意涂抹。画中却飘然走出一位传统的高僧,鹤发童颜,长袍广袖,眼见得一身道骨仙风。他似乎向我说些话,满是玄机,一句也没听懂。也许,他没说话,只说了一串省略号,或者一个问号。或许,他就是一座峰,一团烟,一棵树,一泓水,一阵拂面的风。或许,他就是空,就是无,以空无嘲讽我“万法本闲而人自闹”,昭示我“犹如太虚廓然洞豁”?不管他吧。我看山中一切,似乎都带着机锋,连着公案,都能扯上佛祖西来意。单那些聚聚散散缭缭绕绕的云,就使人一再想起《五灯会元》里那些玄玄乎乎虚虚实实的话头,诸如“长空不碍白云飞”、“云无人种生何极”、“欲识曹溪旨,云飞前面山”之类,还有慧忠禅师和唐肃宗的对话:“陛下见空中一片云不?”“见。”“钉钉着?悬挂着?”慧忠是禅宗六祖慧能的嫡传弟子,在南阳弘法四十年,不知他进过坐禅谷否。书上说,他住白崖山党子谷,如能考证出此谷即彼谷,坐禅谷就更有说辞了。
记得居停主人让我题字(我字赖极,偏偏多次碰上这种情况,很是无奈,只能献丑),写的是“坐禅谷处处禅机”。有禅机得去参去悟,不参不悟等于零。何况,禅是要坐的,久久跏趺静坐,心平气舒,绝无杂念,六尘空寂,五蕴俱失,否则,不可得。想我们一行人,赶大集似的急匆匆爬坡过涧,一个个笑语喧哗,一路说的是权力、金钱、黄段子,既大煞风景,也亵渎禅境,根本得不到也从未想得到禅的智慧和愉悦。其实,在名利场中拼搏得身心俱疲的现代人,确需要有时间自行清净一番,无事于心,无心于事,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至少是一种有效的休息。然而,几个人会这样做?
真辜负了那个好地方。通向禅境的路并非坦途。
那日,车近丹江岸,大雨如倾盆。路上黄泥和成了面糊,大车不怕,却把我们坐的桑塔纳摆弄得进退两难。只好弃车步行去另一渡口。风也潇潇,雨也潇潇,一路泥巴黏似胶。终于到了江边,看云低雨猛,烟波诡谲,真格是望洋兴叹。当年,禅宗初祖菩提达摩可一苇过江,我们没有那道行。风雨中等许久,主事者安排一只快艇送我们。那真是轻飘飘的蚱蜢小舟,像一片榆叶在水上漂着。我们四个———周熠、廖华歌、薛继先、周同宾,冒雨顶风足查泥踏水去登船,一脚踏进舱,船就左右晃一阵,浪花溅上衣裳。四人坐下,舱内楦满。都穿上救生衣,带子系紧。扭头看舷窗外,狂风掀起江水,浪头五尺高,状如排山倒海。想,波涛吞噬快艇,应像鲨鱼吃小虾一样简单,葬身水底,喂鱼喂鳖,当是顷刻间的事。四人竟不惊恐,静静坐着,好一似从容赴义的模样。又想,真要落水,浪涛中扑腾浮沉一阵,终于得救,倒不失为平生难得一遇的体验;若立马完蛋,那就无话可说了。坐在船头的船工却迟迟不敢开船。那小伙子或许以为,把四个作家如此这般报销掉,确乎有点浪费。又过多时,主事者电话告知,另派大船接我们。再过多时,一艘豪华游船鸣笛靠岸。这船可载数百人,却只搭四位乘客,很是奢侈一把。游船起碇,惊涛骇浪中碾出一条平安路。到水中央,四望江面如沸,水天相交,颇似漂洋过海……
作者附记:此乃旧作,且系残稿,隐于电脑年余,近日不期找到。再也想不起后边该说啥,就让它残着吧,巨著《石头记》可残,咱一则小文就不能效法一下维纳斯?忽想起前些天廖华歌告我,那次坐禅谷采风,周熠因病没去。哦,我错了。不再删改吧,人没参与,灵魂在场,多少次活动,登太行,游洛阳,访梁祝故里,谒南海禅寺,走遍南阳山山水水,他都和哥儿们一起,潜意识里我就以为他也去了。坐禅谷一定惋惜,少了周熠就少了一篇美妙文章。坐禅谷一定牵挂,“自从一病恹恹后,瘦了春山几道眉”。(李叔同句)那次过丹江,开初凶险至极,似有性命之虞,后来慈航普渡,终于安达彼岸。这,或许正是病的隐喻?盼周熠尽快康复,朋友们一块儿再去坐禅谷。在那儿坐一坐,悟一悟人生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