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老院子，却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十一双节长假，我辗转4000多里，回到了老家，去看望生活半自理的母亲和业已离世的父亲。

父亲的二周年的忌日，是在一个月后。只是在那时候我不会再回来了，那个中午，在荒草丛生的父亲的坟前，在炽热的纸火灰烟中，我伫立许久。

大门的门锁因为淋雨已经上锈了。我拿出钥匙，又拉又拧，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把锁打开。推开锈迹斑驳的铁门，迎面扑来的是一人多高的杂草和刺槐。 找不到人照料的老房子，院子里就任由杂草疯长，从外面望去，已经无法看到院子的轮廓，只能见到草丛中一排房檐若隐若现，在别人看来那些刺槐和杂草是那样的生机勃勃郁郁葱葱，而我看到的却是满眼的荒凉与感伤。

没有了父亲的家已不再是家。

从院子大门到房门有40米的距离，这40米的路我走得五味杂陈，其实已经没有了路，路已经被一人多高的杂草和刺槐封得死死的，没有工具，我就手扒脚踩，经过漫长的时间才到了屋门前。打开房门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屋里找出父亲用过的镰刀，割掉这些霸路的杂草和灌木，开辟一条路，不仅仅是向乡里证明我曾回来过，也是为了让守家的父亲出行顺畅些。

多少次的梦里相见，令我执拗地相信，父亲一直没有离开我们，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的陪伴。而且亦未走远，一直在为我守着这个家。每次离家，我都要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我知道父亲爱干净。我所做的就只有这些。

老房子是1979年修建的，没有钢筋混凝土，没有圈梁，现浇和预制板，过梁檩椽都是木制的，顶棚也是用高粱秸秆编织的，山墙和彼子墙都是用石头垒起来然后用泥土做墙面。在那个贫穷的年代，父母东拼西凑，建成这样的房子已属不易。到现在老房子已经41年了，41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它见证了我们兄妹三个由婴幼儿时期成长到不惑以及知天命的年纪，也见证了父母由青壮年到耄耋之年的历程，见证了哥姐和我先后各自成家的简朴而隆重，见证了奶奶，爷爷，和父亲相继离世的苦痛和伤怀。它承载了多少孩提时期无尽的欢乐，承载了父母对孩子无私的关怀，房子越来越老旧，而住在房子里的人却越来越少。人少的房子，愈加显得突出的空荡，就像今天，打开锁推开房门的一刹那，我是多么希望自己像以前求学或者上班休假回来那样，迎面而来的是父母的笑脸，而今，只有空荡和冷清，那饭桌，那碗筷，那衣橱仍在，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父亲是在这个老房子走的。两年前的那个11月，得知父亲病重的我坐遍了几乎所有类型的交通工具，几乎穿越了半个中国，急匆匆往家赶，而弥留之际的父亲亦是汇聚着生命中最后的感知，硬撑着见他的小儿子的最后一面。见到父亲那个深夜，父亲已经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来，听到我的呼唤，只是点了点头。

如果有来生，如果还能有缘分做他们的儿女，那么我宁愿不选择在外谋生，就一直在他们身边守护，直到他们慢慢变老乃至离去，一如他们呵护着我们出生乃至渐渐长大。

经历爱情，才能感悟爱情，为人父母，才能读懂父母。对于我，尤为如此。在高考失利的那年，眼高手低而又执拗的我铁了心不想去复读，想去打工以另外一种方式来使父母荣耀，就是在这个老房子里，我用我这些年在校学到的语言把自己的梦想说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也就是在这个房子里，父亲多次和我推心置腹地交谈，苦口婆心地规劝。到后来父亲终于沉默，但是仍未放弃坚持，最后我还是不忍看到父亲伤心重新走上学习路。其实父亲对他这个儿子早已了如指掌，只是为了保护他脆弱的自尊才看破不说破。参加工作的第一份工资我除了己用外无一例外地邮给了父亲连同一封长长的信笺，在信里我对父亲说，您是伟大的，没有了您独自一人的坚持，我不会有今天。而父亲在回信说，儿子你同样也伟大，你受了别的学生没有受到的很多苦。

老房子依然，只是再也不见那晨昏的炊烟，唯有那杂草成片，再也不见父母的忙碌的身影和慈祥的笑脸，就只剩无尽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