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你烧掉了很多照片，有不少是我为你拍的。

时间久了，很难回忆起每一幅画面。不过，一些很珍贵的镜头至今历历在目。

    ——蜈支洲岛冲浪，那是你今生唯一 一次穿上泳装，还是Bikin呢。上大学时你就拒绝穿泳装，从没有人见过你的泳装形象。那天出酒店时，你还信誓旦旦“打死也不穿泳装”，可到了海滩上，却不得不承认“人人都穿，就我一人不穿，简直就是异类”。那一次，是你自己改变了自己；

——西山小楼前，一片静谧，只有你翻书的声音。那时帝都的空气还没有现在这么糟糕，金秋十月，火红的晚霞映着蓝天白云，院墙上长满了碧绿的爬山虎，画面色彩非常丰富，尤其那两片红晕，稍纵即逝，此后几乎没再见过。当然，此情此景的意义绝非“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八大关山海关路21号，拉开百叶窗，玻璃墙壁通透敞亮，海上冲浪的帆船，星星点点皆入画中；你说喜欢大海的蔚蓝，我可以证明，躺椅上看海是你的最爱，你面朝蔚蓝色的大海，碧绿的天鹅绒草坪垫在身下，凝脂般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透明。

……还有很多，可惜被你付之一炬。当然，烧掉的还有你自己写的几十篇生活美文，大部分我看过，也被感动过。熟读红楼，林黛玉焚诗稿以断痴情，场景犹似，闺蜜ZL以为你在“东施效颦”，其实你的心思与常人迥异。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被打扰，不想让生命中的记忆被美轮美奂的镜头或文字唤醒，你想有一天走得心无旁骛、潇潇洒洒。

民间有种说法，喝下孟婆汤，跨过奈何桥，就能做到这一切。只是你不信！

我理解你——

美好的风景都有审美疲劳的那一刻，唯有天然去雕饰的人永恒。

就说纪念馆的这幅照片吧，你的师兄妹们几乎都问过我：“为什么是这一幅？”我丝毫不感到诧异，就像我在穹窿山下看到你的照片一样，就是碑上那幅椭圆形烤瓷的，我也喃喃自语地问过：“为什么是这一幅？”

事实上，选用哪幅照片不是因为画面有多完美，而是取决留存于人们心中的故事。我是这样回答他们的：第一是“偷拍的”，画中人没有丝毫防范，由表及里没有丝毫做作，甚至没有会意的眼神；第二是“只有人”，画中没有任何能够喧宾夺主的景物，而人的每一分精彩在我心里都有背书——

1999年7月25日，星期天。

我在办公室加班，你静静地坐在办公桌边，仔细阅读一份商场赠阅的商品资料。那段时间，你在考虑为百步坡的寓所添一台空调。我偶尔抬起头看你，你眼睑低垂居然一动不动，专注得连眼镜下滑都顾不上扶；脖子上那条粉色珍珠项链，晶莹玉润，恰似比照你的肤色定制而成。38天前你过生日第一次佩戴它，此后若干年，它是陪伴你时间最长的一件“身外之物”；你上班必须穿着警服，下班后很少有时间刻意打扮，那条咖啡色图案的裙子是我陪你去买的，而淡米色的真丝短袖上衣，那是姑苏人家淑女的标签……

我迅速拿起桌上的相机，让眼前的一切定格在那个极其平凡的瞬间。

16年过去了，这幅“偷拍”的照片完好“幸存”着。

照片一直压在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后来办公室换新桌子，不再用玻璃台板，就收进专门放照片的文件袋，每看一次都得打开保险橱。再后来有了扫描仪，我把照片处理成电子版，保存在电脑里可以随时翻看。

没有丝毫做作，没有情绪波动，唯有旷世的安宁——这就是照片永恒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