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大迁徙
从这里到西安大约需走480公里山路。行前她去向县长告别。县长见无法阻止,就关切说:路上要有足够的口粮呵。我派几个人,扛上几袋小米,送你们一程;但只能到黄河为止,剩下的路就靠你独自支撑了。
艾伟德表示感谢。临别时,县长说:“以后,我只有为你祷告了。”
艾伟德说:“我也为你祷告。”
很快,这支特殊的队伍行进于中条山中了。队伍是这样布置的——前后由成年人压阵,小孩子们互相搀扶着,最小的孩子,由几个成人用箩筐担着,而38岁的艾伟德前后视察着,还不停地抱着疲累的孩子赶路。县长委派的几个人,扛着几袋小米,目标是将她们送到黄河边。
为了避开日军,她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当地人带领下在崇山峻岭间踽踽而行。疲倦了就集体休息,饿了就从骡子上取下些小米熬粥,晚上就地宿营。经常有小孩子哭着要撒尿,行路就得时断时续;经常有孩子的鞋磨破了,脚也磨肿了,行走艰难,哭着喊着,又现出无助。看上去,他们的衣服破烂,就像一群小叫化子。
只有一次,他们遇到了一支几十人的国军游击队,他们留给孩子们一些食物,这让他们欢喜了好久。一路上,她们没有遇到追兵,但感觉日军无处不在,因而不敢有一丝懈怠。常常连疲累也忘记了。
反映这段经历的电影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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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艰难地登上一座高山后,前面的孩子开始欢呼雀跃起来,连连呼喊:“黄河!黄河!”对于这些山中的孩子,她们都没有看到过这样大的河流啊。艾伟德赶过来一看,果然是黄河。从阳城到黄河岸边,骡子走需要5天的路,而领着这些幼儿竟然走了12天,总算是蒙神的佑护。
她们在休息一番后,又兴奋地往山下走,又是好长时间,她们才抵近那条著名的大河。此时,送行的几个人告别之后,就留下一匹拉粮食的骡子返回去了。
在河边,艾伟德集合起队伍来,鼓动说,过了黄河,就能坐火车到达西安,很快就会安全了。想到就要坐火车了,孩子们异常兴奋,发出了欢呼声。他们长期生活在山里面,甭说无人坐过火车,就是见都没见过。
然而,宽阔的黄河横在眼前,却没有一只渡船。如何能够渡过呢?艾伟德不禁焦虑万分,只能不住地祈祷。
足足等待了三天,孩子们望眼欲穿,粮食也接近告馨。就在第四天,从河南岸划来一只木船,而后下来几名国军士兵——他们观察这些小难民,已经有好几天了。在没有发现危险后,才过来帮忙。等到接洽后,只见一名少尉,从包里取出一面大镜子,借着阳光向对岸闪照了几下;对面也用相同方式回应。很快,就有一艘较大的木壳渡船驶来。此刻,孩子们开始叫嚷、欢呼起来,而艾伟德此刻连欢呼的劲也没了。
借助这艘大木壳船,这百十人分三次渡过了几百米宽的黄河,等到艾伟德最后一批上岸,她才如释重负,她知晓这里是国军一战区的防区,已经脱离险境了。
经当地军人的帮忙,孩子们在豫西搭上了运货的火车,可以由陇海线(大概走的是靠“庚子赔款”新修的灵潼线)直抵大后方西安。因为是第一次坐火车,所以孩子们都十分兴奋,竟然忘记了疲劳和恐惧。火车走走停停,速度很慢,时常,他们也根据火车的节奏下车去难民救济站吃饭。在挨近中条山脉的一个小村边,他们遇到了麻烦——因为桥梁被炸毁,火车不能再前进了。西去西安的路,只能是继续徒步。
让艾伟德愁烦的是,眼前的路需要像古代士兵那样攀越崤山小径,才可以到达潼关。而这条传说中的山径,队伍中无人清楚,打听一番当地人,结果连当地乡民都没走过。她从地图上发现,这崤山高山绝谷,自古以险峻闻名,历来是陕西关中至河南中原的天然屏障,也是黄河与其支流洛河的分水岭。这么大个山体,谁又能说清楚呢?!
无奈之下,她只能凭靠信心,选择往前走。可是,走了没有多久,孩子们望着无穷无尽的山峦已经失去信心了。半个月的行军,他们的体力已经达到极限,许多孩子累得哭着坐在地上不走了。——艾伟德预感他们遇到了出太行最大的困难。
望着瘫软的孩子们,艾伟德心力交瘁,也想躺在路边不想管了。同行的仅有几个成年人,他们一手也救不了几人。她不禁哭了起来,孩子们也跟着哭。于是,哭声震天,哭过后,还得挣扎着往前走。她坚持的底线是:“一个也不能掉队!”在最困难的时刻,她唯一的希望是借助于信仰的力量。
在困境之中,眼前的山势渐渐开朗起来,终于,发现前边有大片密集的房屋建筑,有人惊呼:潼关!艾伟德对照地图,确认肯定后,说:我们有救了!
潼关是陕西东大门,就在黄河拐弯处,距离西安至少有135公里。抵达这里,这标志着他们已经徒步穿越崤山之险。在那里,他们再次扒上了运煤的火车。中间又转乘几辆客车,抵达了西安。
在宋美龄创办的一所孤儿院,艾伟德把孩子们集合起来点名,最后结果发现100个孩子一个都不少时,突然就昏过去了。
等她醒来,发现躺在西安浸会的医院里,医生告诉她:你脑部受伤,患有肺炎,还得了伤寒,肩上还有一颗子弹。又发着高烧,加上营养不良,你的病情很重。
她喃喃地呼唤:“我的孩子们在哪里?……我有一百个孩子。”直到听到安慰,她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