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柏泉方言《牛郎织女故事》蒂尕字汉阳
发布时间：2016-06-16 23:3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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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拉
朗嘎们晓不晓得[ii]，武昌东湖磨山楚天台后头[iii]有一座祝融观星的雕像？祝融是哪个唦？是我们湖北人的老祖宗，神话传说中的火神。 朗嘎：东西湖区柏泉方言，对人的尊称，相当于“您老人家”。 [ii]晓得：知道。你们晓不晓得，就是你们知不知道。 [iii]后头：后面。 
传说祝融的后人，有姓妘的、姓芈的、姓己的、姓彭的、姓秃的、姓董的、姓曹的、姓斟的，伙起来是八个姓氏。你们看过《芈月传》冇[ii]？姓芈的就是楚国的贵族。 伙起来：加起来，总共。 [ii]冇：没有。 
我们这个地方是远古时代的郧国，后来成为楚国的郧县，姓妘。这个妘姓的妘，就是“女”字旁加一个“白云千载空悠悠”的“云”。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星星的故事《牛郎织女》，最早就出在我们这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姓妘的姑娘伢，那可是又清爽[ii]、又灵醒[iii]、又做家[iv]，远近闻名。古典诗词里头说的云女，指的就是姓妘的姑娘伢。那时候，楚国的历代国王都喜欢娶云女做堂客[v]。 伢：小孩儿的意思。姑娘伢，女孩儿。 [ii]清爽：漂亮。 [iii]灵醒：聪明伶俐。 [iv]做家：勤劳，能干，善于持家。 [v]堂客：妻子，老婆。 
传说，楚襄王曾经苦苦追求过一位神女，却遭到神女的拒绝，留下了“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典故。传说中的这位神女，其实就是一位姓妘的姑娘伢。 
在那些云女当中，最清爽最灵醒的要数阿媔。 
阿媔的这个媔字，是么意思咧？你们去看《楚辞》：“青色直眉，美目媔只。”媔就是指眼睛好看，亮闪亮闪的，像天上的星星。 
阿媔出身于耕读人家，不光会唱诗歌，织出来的绫罗绸缎跟彩霞一样。我要讲的《牛郎织女》，就是织女阿媔的故事。 
织女阿媔住在汉水东北岸的百泉山。还有一位放牛娃出身的黎豆，住在汉水西南岸的汉阴山。 
黎豆从小就冇得娘老子[ii]，跟着哥哥嫂子长大。朗嘎们不晓得哪，这伢蛮[iii]闷[iv]，又死犟，就只落个勤快。不管是放牛、砍柴、打渔还是做么事，他总是一个人。哥哥嫂子也很少跟他说话，哪个[v]也不晓得他在想么事。得亏[vi]他有一个好朋友，就是那头跟他相依为命的老牛。 冇得：同冇，没有的意思。 [ii]娘老子：父母。娘，母亲。老子，父亲。 [iii]形容词，很的意思。 [iv]闷：性格内向。 [v]哪个：谁。 [vi]得亏：幸亏。 
我跟你说咧，那头老牛是一头江汉水牛，长得又扎实，性情又温顺，就是会浴水。后来七传说八传说，就说成了它会飞越天河。其实最早说的不是天河，而是汉水。 浴水：游泳。 
那时候，汉水跟云梦泽的大小湖泊连成一片，水面浩大，几眼都望不到边。《诗经》里头说了的：“汉之广矣，不可泳思。”说的就是汉水的宽阔。黎豆最喜欢做的事咧，就是跟着老牛一起横渡汉水。 里头：里面。 
有一天，黎豆好不容易游过汉水，冇想到天黑了，回不了家，只好在东北岸的坡子上过夜。可能是晚上着了凉，一觉睡到大天光还不晓得醒。 过夜：住宿，这里指的是野外露宿。 
就在这时候，黎豆觉得脸上被么鬼东西弄得痒痒的，慢慢地就醒了，却又故意装睡，然后铆到[ii]一伸手就捉住了那个人的胳膊。睁眼一看，原来是个蛮清爽的女伢。 么鬼东西：什么东西。 [ii]铆到：突然，出其不意地。 
“你朗嘎轻点唦，”女伢就叫，“把我的胳膊捏疼了！” 
黎豆放开那个女伢，问她姓么事，家住哪块[ii]？原来她就是跟着伴[iii]一起出来游玩的阿媔。黎豆憨是憨了点儿，可也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儿子伢[iv]，心里面就像绊动了么东西似的，就追问她：“你就是那个会织云霞锦缎的阿媔吗？” 么事：什么。类似于英语something。 [ii]哪块：哪个地方。 [iii]伴：同伴，伴侣。 [iv]儿子伢：男孩。 
阿媔点着头说：“是啊。是啊。”黎豆说：“你不在家里织锦，跑到这里来撩我做么事呢？”阿媔当时就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黎豆说：“你吵醒了我的瞌睡，我要你赔！”说着，伸手又把阿媔的胳膊捏住了，不肯放她走。 
两个人正在拉拉扯扯，突然又从山坡那头跑出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女伢，站在黎豆面前铆起来2[ii]：“是哪里来的野伢，拉扯人家小丫头做么事？丑不丑啊，你？” 铆起来：很用心、很热情、很有力度地做一件事。 [ii]2：音āng，大声吼叫。 
黎豆不服周地说：“又不是我撩她，是她先撩的我！” 不服周：不服气。 
那个大些的女伢就骂：“强词夺理！阿媔，莫理他，我们走！” 大些：年长一些。 
黎豆也跟着她们走。那个大些的女伢回头问他：“我们回去的。你跟着我们做么事？”黎豆站住脚，不做声。等到她们往前走，他又继续跟着她们走。两个女伢硬是拿他冇得办法，直到她们回到自己的湾里[ii]。 硬是：始终，一直。 [ii]湾里：村里。湾，临水而居的村落。 
阿媔的爹妘先生就出来了。妘先生是个有学问的人，据说是孔夫子的学生。你看他跟他姑娘取的名字，阿媔，几有学问！妘先生就拦着黎豆说：“小哥哥，你想搞么事唦？”黎豆闷了蛮半天，说：“我想娶阿媔。” 几有学问：多么有学问。几，在这里做形容词用。 
妘先生笑了起来，说：“想娶阿媔，得要有媒人和聘礼咧，你回屋去请媒人来吧！”黎豆站在那里不说话。 回屋：回家。 
妘先生觉得这个儿子伢有点苕头日脑的，就关了门，把他摔在外头[ii]，不再耳[iii]他。 苕头日脑：痴呆，反应不灵敏，傻乎乎的。 [ii]把他摔在外头：把他关在门外面。摔，置之不理的意思。 [iii]耳：理睬，理会。 
过了两天，湾里头的姊妹们又约着阿媔到林子里的池塘去洗澡。 
正在玩水，忽然发觉有人偷看，可把她们嚇倒了[ii]。 玩水：嬉水。在水中嬉闹、玩耍。 [ii]嚇倒了：受到惊吓的样子。 
过细一看，原来就是那个黎豆，手里抱着阿媔的衣裳，像个木头人似的跍在树丛里一动不动。 跍着：跍，音kú。蹲着。 
有人就跑回去把湾里的男将都叫过来[ii]，把黎豆铆起来打了一顿。黎豆也不翻羊[iii]，只是抱着阿媔的衣裳不肯放手。 男将：成年的男人。 [ii]叫过来：喊过来。 [iii]翻羊：不服气，犟嘴，反抗，顶撞。 
阿媔的爹妘先生气得直筛。你朗嘎说，拿他这样的实心苕[ii]有么整[iii]？想了又想，就故意为难他说：“你冇得媒人和聘礼，得在这里帮我做三年农活。如果我里全家人对你满意的话，我就把姑娘说给你[iv]。” 筛：抖动，发抖。 [ii]实心苕：形容一个人性格实在，但不敏感、不灵活。 [iii]有么整：有什么办法。 [iv]说给你：许给你。就是许婚的意思。 
黎豆满口答应，从此就在阿媔屋里起早贪黑地做农活。 
转眼过去了两个年头，一湾子人都觉得黎豆这个伢虽然蛮拙，但心地还是蛮善良实在的。阿媔呢？跟他朝夕相处，心里面也还是蛮喜欢他的。黎豆在田里劳动，阿媔赶去给他送茶水。黎豆在稻场上打谷，阿媔在旁边帮忙。 拙：音zuó。笨拙，不灵敏，反应迟钝。 
长日长时的，湾里的姊妹们都看出了其中的名堂[ii]，就编着歌谣唱他们。儿子伢们就唱： “桃花甜来杏花苦，牛郎夜半想织女。 一爱织女的手艺傲，二爱织女有善举。 牛郎满心都是爱，好比春天的杏花雨。” 长日长时：长时间。 [ii]名堂：内容，花样，秘密。 
女伢们也唱： “桃花红来稻花黄，织女夜半想牛郎。 一爱郎的大黑脸，二爱郎的好心肠。 脸黑不怕太阳晒，心好才是你的郎。” 
唱得黎豆怪不过意[ii]的，躲在黑处[iii]鼻子一吽一吽地[iv]响。阿媔呢，就满稻场地撵[v]着打那些捉弄她的人。在那些晚上啊，连空气都是快活的。 怪：感觉。奇怪的感觉。 [ii]不过意：不好意思，别扭。 [iii]黑处：暗处，黑暗中。 [iv]鼻子一吽一吽的：形容鼻息声，粗声粗气地响。 [v]撵：追赶。 
到了第三年春节，妘先生就跟阿媔的娘商量，决定倒贴嫁妆，把阿媔嫁给黎豆，让阿媔跟着黎豆回家。 
黎豆的哥哥嫂子以为他早就淹死在汉水里头了，冇想到不见了将近三年之后，居然带回来一个媳妇伢。这还真是一个巧事[ii]哩，十里八湾的人们争相传说，都眼青[iii]黎豆的憨福。 不见了：失踪了。 [ii]巧事：奇怪的事，神奇的事。 [iii]眼青：羡慕。 
好多年以后，一些人还在传说黎豆和阿媔的故事。他们像山高头的花木一样，自自然然地开花，自自然然地结果。他们也像春天里的两只小鹿，自自然然地相爱，亲亲热热地相守。他们爱得那样真诚、勇敢而又无怨无悔，就像是夜空中闪亮的星星一样。 一些人：很多人，人们。 
这样又过了好多年，有一个诗人忽然指着天上说：“你们看到银河两岸的牵牛星和织女星了吗？他们其实就是往日的黎豆和阿媔。那闪闪发亮的，就是阿媔的眼睛。” 往日：从前。 
黎豆的老家汉阴山，今朝叫马鞍山，在武汉市蔡甸区。 今朝：音zènzán，现在。 
阿媔的故里百泉山，今朝叫柏泉，就是武汉市东西湖区的柏泉农场。 
东西湖区慈惠街道办的鸦渡，传说就是黎豆带着阿媔回家时经过汉水的渡桥。 
明朝方志专家朱衣编写《汉阳府志》时，吴家山高头还有汉广台，就是为了纪念《诗经》里头的那首“汉广之诗”。 
柏泉原来还有一座嫘祖庙，就是当年织女们供奉嫘祖的庙宇。 嫘祖，中国传统文化中主管桑蚕、纺织和婚姻的圣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