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黄平
怀念黄平（三）
黄平的心愿
黄平从小家境贫寒，参加工作后大半时间在最基层工作，工作环境差，工资又低，结婚成家后又是两地分居，所以经济上一直不是很宽裕，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心里老感觉对不起我和孩子。2004年，我们单位集资建房，950元／m2的房子，我们买了110m2的两室房，除了老父亲资助我们４万元外，我还用住房公积金抵押贷款３万元，2005年我们住进了新房，这才正式有了家。但黄平在县上工作２０多年，住的还是单位一间简陋的单身宿舍，又阴又潮。2010年初，黄平产生了在县上买房子的想法，他和我商量，我起初不同意他买，觉得只有一个孩子也没必要买了。他说，我们两家老人都在扶风，以后经常回扶风是必然的事，他想让我和孩子回去后有个落脚之处，也想让他吃尽的苦头老母亲晚年过得舒适一些。我觉得他的话很道理，就支持他买房。紧接着，他又说他没有足够的钱买房，想用我宝鸡的房产证抵押贷款，我没有同意拿房产做抵押，而把我的积蓄交给了他让他缴了房款首付，后来他从亲戚朋友处东拼西凑交完了全部房款。2011国庆节前他拿到了房子钥匙，高兴得合不拢嘴，张罗着收拾房子收拾家，10月底，他又从我手里“借“走了我最后一点积蓄用于装修房子。他工作忙没时间去照顾装修工人，请他妹夫帮忙给他招呼，他妹夫停下了跑营运的客车帮他收拾房子……
就在黄平住院前一周，他给我打电话说地砖已铺好，墙壁也已粉刷完，门也安了一半，再有几天就好了，让我请个假回扶风选购窗帘……他还说，他要让我和女儿还有他母亲今年在新房子里过年，到时他要给我和女儿买身漂亮的衣服，也要给他母亲买身新衣服，让我们高高兴兴地过个年。就在那一周，我天天打电话他都说在渭河工地，直到他住进了医院……
黄平当了多年的河管站站长，那几年我们单位几乎每年都要组织各县区河管站的负责人外出考察学习，他连一次也没有去过。有一次我和他开玩笑说：“你们领导不是很器重你么，你对领导说说，安排你随我们一起外出考察一次吧，刚好咱俩来一次旅行结婚，你说咋样？”他笑着说：“你们单位发的文件领导都看到了，既然领导没有让我去的意思，就不要给领导添乱了，还是让别人去吧，陪你旅游的机会以后有的是。”
2010年单位组织体检时查出了我患有腔隙性脑梗塞、胆囊结石等多种疾病，而我也常常动不动就头昏。有回我和黄平开玩笑说他整天忙的不回家，万一哪天晚上我睡着醒不来都没人知道。黄平听了这话，狠狠地把我骂了一顿，骂完后他又说，“你胡说啥呢？咱俩要一起活到100岁，现在连一半还不到呢！你不是说我没陪你旅游过吗，等我退休了，咱俩一起去旅游，咱们不跟旅行社，带上咱们的帐篷，走到哪儿住哪儿，想去哪儿去哪儿，多自在呀！”说这话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深情，那么的自信，好像明天就要带我去旅游一样……可他就那么匆匆地走了，难道他忘了他所说过的话了吗？
女儿曾经说过“爸爸是个工作狂”，其实我对他的印象也是那样，有时我都感觉他是专为工作而生。每次回家他总是很累，走进家门躺在沙发上就不想动，好像说话都累，可只要提起工作他立马就来了精神，他回家休礼拜，只要接到领导或同事的电话，一谈起工作就说个没完没了，有时接完电话就立即出门返回单位，似乎忘记了疲惫和劳累。他就是那么一个对工作执着而充满激情的人。有多少次他到宝鸡开会都不回家，而是开完会立即返回单位安排他的工作，而在回到扶风后才给我打个电话告诉一声。最可恨的是2009年他负责堤防绿化工作，有一次市上组织就在我家附近的植物园段渭河堤防上召开现场会，他参加会议往返两次从家门前经过都没有回家，他后来告诉我的时候，我还戏谑他，说他象大禹一样，三过家门而不入。
去年5—7月，我母亲在宝鸡市中心医院住院，我和老父亲轮流陪护，我白天上班，晚上在医院护理母亲，中午还要往医院送饭，累得精疲力尽，想让黄平请个假帮帮我。黄平说，“不行啊，我们最近工程上很忙，走不开的。”我就很生气，对黄平说，“你现在是纪检书记，又不是总工，可以不干工程上的事了，你真的有那么忙吗？”黄平说：“我现在虽然是纪检书记，可以不管工程上的事，可我是专业技术人员，是学水利的，干工程就需要技术人员。再说，我从一个农家孩子干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精通业务外，更主要的是领导对我的信任，我没给领导送过一次礼，没请领导吃过一顿饭，领导能给我安排这么一个职务和岗位，把这么重要的工程任务交给我，我不好好干怎么能对得起领导呢？我知道你在医院很辛苦，实在不行给妈请个护工，不要把你身体也搞垮了！”他就是这么一个朴实而知恩图报的人，朴实得不知道叫人怎么去说他。现在，他为了工作身染恶疾，搭上了性命，我也不知道他的领导能否体会得到他那种朴素的思想和感情。
黄平的生活十分简朴，也许是从小受苦惯了，自从我认识他就从不乱花一分钱。他一个人在县上工作，自己也没条件做饭，常常在外面买着吃，他的每顿饭就是一碗扯面，天天如此。好多次，我和孩子回扶风看他，他也请我们吃扯面，从来没请我们吃过一次大餐，在扶风县的老城和新区，我不知道哪家饭店的菜好吃，但我知道哪家扯面馆的扯面好吃。黄平工作之余也从不去棋牌室、娱乐场所，他喜欢读书，经常买一些书籍放在床头，有空的时候就翻翻。我在整理他的遗物时，他的床头柜上堆了厚厚一摞子书，在宝鸡的家里，床头柜上至今还放着他打开的书籍，我一直不忍心给合上，我怕打扰了他……
2009年那年秋天，我担心黄平老在外面吃饭胃不舒服，就给黄平买了个小小的电磁锅，让他有空的时候熬点稀饭喝。他去世后我在整理他办公室的时候，那个锅还没有拆封，静静地放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他带回去的那天我还给他装了十几个核桃，也一个都没少，却早已生了虫……
黄平是一个老想着别人而忘记了自己的人。在他转往西安看病那天，是个周末，我想把他去西安看病的事告诉他的领导和同事，黄平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领导出差在西安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同事们最近为工程的事一直没有休息，今天难得休息一次，也不要打搅大家，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当我提出要告诉他母亲和女儿时，也被他阻止了，他说不想让母亲和女儿担心，等他病好了回来再给她们说……
黄平是个很正直很廉洁的人，他从来不沾公家和别人的便宜。去年他拿到新房钥匙，准备装修房子，我们商量着铺瓷砖，他自言自语地说：“到哪儿找干活的人呢？”我对他说，“你们不是在干工程吗，让你们工程队的人帮你找个吧！”他立即反驳说：“不行，让工程队找人会被误解，还是咱们自己找吧，自己花钱干活睡觉心里踏实。”我整理黄平遗物时，他把装修房子付过款的收据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起，有购瓷砖的、砌瓷砖的、改水改电的、还有改暖气的、买门的，吊顶的等等，每张收据上面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在整理黄平遗物时，我还看到了他为工作经手了的许多没有来得及报销的单据，我都一一整理交给了单位，还有许多车票，有西安的，宝鸡的等等，我在翻看了他的工作笔记以后，把有出差记录的那些日期和车票进行了核对，替他粘贴交给单位报销，把到宝鸡的车票一张也没有粘贴，因为他的家在宝鸡，我不想让人说他假公济私报销了回家的路费，其实在他的工作记录中也有许多到宝鸡出差的事情。我的做法我想黄平也会赞同的。
黄平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20多年来，我们一家三口是分多聚少，从来没有照过全家福。女儿高考那年，给女儿填完志愿，我们一下子感到很轻松，就陪女儿逛了一次公园。在逛公园的过程中，请别人给我们拍了张合影，回家放到电脑上，一看效果还不错，我就去照相馆放大了放在家里。去年暑假，女儿看着照片对我和黄平说：“爸爸妈妈，你们去照张婚纱照吧，你们结婚时都没照，趁现在还年轻赶紧去补一张，再说，爸爸长得那么帅，不照婚纱照多遗憾呀！到时我陪你俩去，我要给妈妈托着婚纱，站在你俩中间！”黄平高兴地说：“行行行，等爸爸忙完了，明年暑假你回来了咱们就去照，到时一定要把我的宝贝女儿打扮得象公主一样！”
就在黄平住院昏迷的那天早上，护士送来了费用清单，他妹夫看了后说账上钱不多了。黄平就着急地催我说：“你赶快去交点钱，万一没钱医生就不给我用药了。”我立即下楼去交款。那时黄平还在想他会好起来，他根本想不到他会走，他对生活是那么热爱，对工作是那么执着，他要活下去，他还要干工作……
黄平倒下后，我第一感觉就是他被工作给累死了。医生说他的病是因工作压力太大、劳累过度、免疫力下降、加上在疫区工作而导致的。象他那样长期的超负荷工作身体免疫力怎么会不下降？他要不去疫区工作怎么会染上出血热？他要不感染出血热怎么会引起脑出血？2010年6月，我还陪黄平在宝鸡市中心医院做过体检，那时他的各项体能指标都很正常。2011年8月，单位组织体检，他刚到医院准备体检就被领导一个电话召唤到工地，直到他去世也没能体检。黄平走了以后，我一直很自责，我自责我没在他身边，他染上疾病我没能及时发现尽早治疗。从他看病的记录我了解到，他住院前1周身体就已有不适，而那一周他天天在工地奔波，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我也很奇怪，他都病成那样，他的领导、他的同事怎么没有一个人发现？后来郭局长对我说：“黄平太能吃苦，工作中从不叫苦叫累，有什么事情也总是装在心里不说，要是别人的话可能早就发现了，加上那段时间为了赶工程进度，大家都很忙，谁也没注意……” 黄平就这样走了，抛下了他无比热爱的事业、孤独无助的妻子、万分疼爱的女儿、受尽苦难的母亲、还有他答应弟弟抚养的侄儿侄女……
郭局长的话使我想起了2007年的一件事。那年夏天，黄平正在上班，他弯腰在资料柜里拿资料的时候一下子腰疼得直不起来，他患上了腰椎间盘突出。由于工作忙，他没请假休息继续上班。有一天被领导派去西安出差，任务是去省水电设计院协调关于工程设计的事并取回设计资料，他是坐长途班车去的。拿了设计资料从省院出来，走了不到200米被飞贼抢走了手机，而就在1分钟前他刚接过我的电话。后来，黄平一直埋怨我，怪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就在他接电话的时候，飞贼可能就已经盯上了他，因为他两手提着沉重的图纸，腰疼得不敢弯，他放下图纸掏手机的动作被飞贼看见了，知道他身体活动不便才下手的。他还说我要不给他打电话的话，飞贼也不会知道他的手机装在哪儿，也就不会丢了。为了那部手机，黄平心疼了好长时间。
去年腊月23日，我陪女儿从武汉回到宝鸡。腊月26日是黄平“五七”，我和女儿回扶风给黄平上了坟，按农村的风俗“请”黄平回家过年。我把黄平的母亲接到宝鸡，用单位给我发的劳保票为女儿买了一件新衣服，了却了黄平要给女儿买过年衣服的心愿。除夕夜，婆婆、女儿和我，三个伤心的人聚在一起看着黄平的照片相对无言，我泪如泉涌，抚摸着黄平的照片，对他说：“大灰狼，过年了，宝宝回来了，我把妈也接来了，咱们一起过年了……”
正月初三晚上，我梦见黄平回家了，一会儿他又急匆匆地要走，我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结果他还是走了，我在后面追，一直追到渭河大堤上，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带上了安全帽大步流星地走了，前面好像是座水库的大坝，还有泄水洞。惊醒后，我已泪流满面，心想：黄平他死不瞑目，他还在想着他的水利事业，他的治渭工程！
过年那几天，我老在流泪，也不想吃饭，老对女儿说：你爸爸可怜的很，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走了呢？妈妈心里难受得都不想活了！女儿安慰我说：“妈妈你可不能这么想，其实爸爸不可怜，爸爸干了那么多工作，已经干够了该歇歇了。爸爸干的工作大家都看到了，不是吗，爸爸是个普通的人，他走了，连市长、县长、县委书记和省上的领导都来给他送行了，说明爸爸是伟大的！再说咱们又那么疼爱他，爸爸没有遗憾，他留下来的满是希望，他希望咱们好好地生活！妈妈，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活着，那就是对爸爸最大地安慰！”看着懂事的女儿，我擦干了眼泪。对！我要好好地活着，为了女儿，更为了让黄平不再牵挂……
每到周末，我还是早早地准备好晚餐，静静地等他回家。在我的心中黄平永远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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