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天堂的一封信
寄往天堂的一封信
敬爱的何伯伯:
您在天堂里一切都好吗?
您离开我们已近二十年了,但我时常想起您。您和蔼可亲的面容依然时时浮现在眼前。
1961年上初中时我就和瑜文成了好朋友,课余常听瑜文谈起您 - 她心目中最崇拜的父亲。初中毕业我考上南京外国语学校,恰巧被分在法语班。记得有一次到您家中,您听说我在学法语,就拿出一本法国出版的教材(是您用来教自己子女学法语的书),让我念给您听。念完后,我看到您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双目中透出一股慈祥,您鼓励我好好学习法语,今后来上南大法语系。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您对我的慈父般的关爱之情。
您是知名教授、翻译家,可是您的生活却异常简朴,没有半点奢华。您的工作离不开词典,除了书橱里林林总总的书籍词典之外,在您的书桌上,也堆满了各类辞书:法汉、汉法、法法的词典,涉及语言文学、历史地理、航空、化工、地质等等各个门类,整齐地堆成了一个倒“U”字型的三面环绕的"小山",一尺多高,您就在中间两尺见方的“山谷”里辛勤地耕耘。这一幕,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中!伯母曾指着桌上那堆词典笑着对我说:“你何伯伯的工作就是整天翻词典啊。” 如此多的学科领域,到您手上需要翻译或译审的又都是重量级的文章或著作,您工作的繁重与严谨可想而知。
伯母还告诉过我,您从法国回来后,为了保持纯正的法语,每天半夜起来收听法国的电台广播,因为凌晨两三点钟是收听效果最佳的时间。您的心脏不太好,伯母看您白天这么劳累,夜里还不能睡囫囵觉,非常心疼,但却无法阻止您。您为了让钟爱的语言时时保持新鲜活力,几十年如一日坚持在夜半起身收听,全然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这是何等的专注与执着!这是何等的敬业!
外语学校的法语教师,除了外国籍教师外,都是南大法语系派来任教的,我们的几位老师中有的就曾经是您的学生,毕业刚留校就来教我们,使我们有幸从一开始就学到了纯正的法语。动听的语音,严谨的语法,丰富的词汇,构成了世界上最美的语言之一,我抓紧一切时间和机会学习。在高二下学期的一次家长会后,父亲回来对我说:“学校陈校长计划在高三毕业后选送你到巴黎大学深造。”于是,留有您足迹的“巴黎大学”就成了我梦想中的圣殿。
然而,就在这次家长会后不久,文革开始了。学校停课闹革命,学习被迫中断。然后就是下乡插队。五年后的1973年,当我被贫下中农推荐参加全国高考时,我的年龄已经25岁,按当时的规定,超过22周岁就不得报考任何外语院校或综合性大学的外语专业,只能读师范,而那时的师范院校里是没有法语专业的。于是我的法语梦彻底破灭了。为了上大学,我只好把初中的俄语捡起来,考上了南师大的俄语专业。在上大二的时候,面对全国各地中学都不再开设俄语课的今后实际就业状况,院系领导同意我们的请求,让我们增加一门英语课的学习。您得知这一情况后,又把我的英语学习牵挂在心。1975年您到北京参与重要文献的翻译工作期间,还特地给我买了一本英汉图解词典,您在便签上 写道:“于坊间购得此书,望努力学好英语。”何伯伯,您送我的这本词典我一直珍藏着,您的嘱咐我也永远记在心中。
由于文革的原因,我没能继续法语的学习,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我听从您的教诲,历经曲折把英语读到了本科, 教书十五年,没有误人子弟;以英语为工具,我为南汽集团的对外合作与技术引进项目作了大量的口译与笔译,为所有具有法律效力的文本把好了翻译关,在这一点上也可以说我尽力了,没有什么遗憾了。
1989年11月30日,您走完了忙碌的一生,匆匆离去。追悼会的那天,我因为要教三节工程师英语培训课而没能来给您送行。我想您一定会原谅我的,因为您就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人。
敬爱的伯伯,您留给世人的不仅仅是一部部璀璨的诗作与译著,您的拳拳爱国心和铮铮品格是我们后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何伯伯,假如有来世,我一定重新报考外国语学校法语班,然后上巴黎大学,最后报考您的博士研究生,追随着您,为中法文化交流效力终身!
敬爱的伯伯,现在您在天堂里千万不要再半夜起身了,好好地安安稳稳地歇息吧。
永远怀念您的小小学生
沙燕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