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这就是禅者的心境。
妙:其实就是六祖讲的,既非风动也非幡动,仁者心动。
李:遇事心不动,这就是一种修炼。如果说“顿悟”是塔尖,“渐修”则是塔基,两者不可偏废,应当并行互补。看一位出家人的书画是否超脱,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修炼功夫。真正的禅境是心境的表露,而同时有时笔墨的修炼,以为禅画就是逸笔草草,根本就是一种曲解和遁词。
妙:很多人把倪云林所说的“逸笔草草”简单化了,并不真理解倪云林。倪瓒的很多画是很结实的,技术上也很完整,他后来的那些“逸笔草草”的画,是在这个完整的基础之后的高度提炼,但很多人也不去研究倪云林的综合修养、内心世界,就以倪云林的“逸笔草草”和苏东坡的“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为说辞,把他们简单化了。
李:一方面是心境上的修炼不到家,另一方面是笔墨上的修炼不到家。
妙:是啊。
李:一张好画除了笔墨的含量还要有精神的含量,但光有精神没有笔墨也不行,只有笔墨没有精神也不行,所以难。
妙:一个相对成熟画家,在这两者之间应该接近完美的结合。学习的过程中可能会模仿古人,作品中留下一些古人的痕迹是很自然的。而现在很多人,一味讲创新,泛谈新旧。我并不认为真正的艺术有什么新旧,古人也好,今人也好,其实心态也没有什么新旧,关键看你是否在“当下”。像王羲之,他的精神状态与笔墨状态都达到了统一的高度,这样一来他的作品就不一样,首先他是相应的,远远超越了新与旧,就像《金刚经》中所说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李:新不等于好,旧也不等于不好,今天的新有可能明天就旧了,过去的东西拿到今天可能还会很新,像明式家具的那种简约在今天看起来仍旧很新。
妙:禅画就是超越二元对立,他不落入新旧是非之中。
李:禅是一种思维,是一种修行的方法,佛家讲“戒、定、慧”,禅就是一种境界。许多人对禅画有种种误解,或者将佛教题材的作品等同于禅画,或者以为寥寥几笔,所谓空灵,甚至胡乱涂抹就是禅画,更有甚者以此标榜,作为时髦。
妙:是这样,现在很多人都是误解。
李:如果一个人说“我在画禅画”,那是非常可笑的,因为他已经有了妄念。你只有心空了,在无心无念的状态下,你的真性完全呈现出来的时候,才能达到禅的境界,在这种境界下,画的画才能叫禅画,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有这种状态,除非你彻悟了,成佛了。
妙:祖师说:“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也就是这个意思,一有言说既不中。
李:禅的状态,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可说,说了就不是了。我们往往有这种体会,只有在画得忘乎所以时,忘掉功利,什么都忘掉了,这样才画出了好画,所以好画不容易,禅画就更难了。禅画,在宋以后就衰落了,宋代的禅画,很多流落到了日本,建国以后,我们对这方面的研究更是空白。我个人觉得,禅画代表了大写意的最高境界,我很想了解当代禅画的状况,至少以我的孤陋寡闻,当代能称得上禅画的是凤毛麟角,要是禅画在我们这个时代断了,我觉得是挺可惜的,所以,我觉得妙虚法师作品的结集有更深远的意义。
妙虚:禅画,是禅者心境,明心见性是其根本。宋代的法常、玉涧等人的作品大都流到了日本,我们自己并不重视,但画这样画的出家人一直都有,像清初的担当,其笔墨及境界都很高,可以说是禅画的继承和发扬者,近现代的竹禅、智华、懒悟、园霖等大师,他们都有很高的造诣,只是在这方面缺少关注研究和整理,在历史上对禅画也没有很好的界定,比如石涛的作品,尽管空灵、活泼,但其作品偏于文人。谈禅画时,有很多人倒是推崇这类作品,更多忽略了“见性明心”的关键。
李:像渐江、担当关注本位就多一些,我们通常说“清四僧”,其实应该是“清五僧”,可能担当比他们四位的境界都要高,由于当时他在云南,。影响不如其他四位,石涛的作品笔墨很丰富、技巧也很好,但他不太像出家人,今天依旧有少数出家人涉足书画,而且个别以其个性而令人瞩目,因此研究他们的心态、心境和他们的艺术道路很有必要。我们不能忽视这些,否则就会造成一个美术史乃至佛教史的空白。
画者禅者,远自王维、董其昌,近至八大、渐江、弘仁、担当,妙虚法师是当代禅画的继承者。直下承当,直面生命本体是为禅者的最本质之处,也是禅画艺术的关键所在。古人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妙虚法师在向外参学的同时,更注重禅者自身向内的“观照”。其作品显示出不同一般的气韵,鲜活而生动,厚重而空灵。心经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祖师说:“理事不二,不二而一”。妙虚法师的作品,也正体现了这样的画外之理和画中之理。
名家评妙虚
刘曦林:
我是去年知道妙虚法师的,他的作品,感觉很有意思,很有特点。像妙虚法师这样纯粹的出家人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展览,还是第一次。妙虚法师的作品我比较感兴趣,这是艺术领域的一个现象。正如我的老师金维诺先生谈到的,在中国的文化史上佛教和书画结下了很深的缘分。历代都有僧人从事艺术活动、文化活动,从巨然、怀素、惠崇到明末清初的四僧,近代的虚谷,现代的弘一;还有一些深受佛教影响的在家居士,从宗炳、王维、董其昌,到近代的陈之佛、丰子恺,在文化史上都很有影响。无论从古代到现代到今天,禅宗与书画之间的这种缘分是很深的。妙虚法师的画格调很高,从艺术特点来讲,有虚静之虚。讲心境,讲虚静,特别有禅宗的味道。一批现代艺术家,在强调张力和表现力的时候,是靠强烈的视感,打动人们的感官,引起心灵的震动。这是现代的一种文化现象,或是文化思潮。中国古代绘画,特别是文人画,是讲淡、讲远、讲空。现代的一些艺术家,吸收了一些西洋艺术抽象性的构成,或者一些色彩的表现性,加强中国水墨画的一些张力,来改变人们的视觉习惯。妙虚法师的画在风格、境界上是否有所不同?就是说妙虚法师作为宗门里面的这样的一个画僧,他的作品有很多我们槛外人达不到的一种心境,或者说一种艺术表现情趣。看了画展之后,我感到无论是秋荷长卷,或者是兰花长卷,抑或是山水小品、兰竹小品,都是非常不错的。我不知道妙虚法师将来怎么样被记载在佛教文化史或是中国美术史上?他和古代的僧人有什么区别?他的心境跟古代僧人的心境有什么差异?那么在今天,当整个的中国绘画都要走向一种现代的时候,追求一种现代感的时候,他作为一位现代画僧,将通过怎样的一个途径创作一种现时代的僧人画?我认为这是一个命题,值得进一步探讨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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