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夺魄的声音
偌大的射场就只剩了我一个人,空旷到生出无穷的不安来,我缓缓站起来,走到长弓面前,忽地背心一紧。
这样静的一个夏日下午,我听见追魂夺魄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呼啸而来,我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和恐惧,等待将要发生的痛楚。
但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
我仰头去,看见极高的屋顶之上,对峙的两个人,红衣少女手持长弓,箭在弦上,压制它的是一把未出鞘的长剑。
剑在鞘中,龙吟阵阵。
持剑的男子背对着我,可是我知道他是谁——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即便你不用眼睛去看,不用耳朵去听,不用手去触摸,你也会知道他是谁。
少女的弓弦渐渐崩紧,忽地踏进一步,扬声道:“你答应过我要杀她!”
没有回答,天地间寂然无声。
我看见灰白色的风拂过庄主的黑发,一点软的发丝被吹起,仿佛是透明的颜色;
我看见灰白色的风从红衣少女的眼睛里走过去,铿锵如一朵玫瑰的盛放——她手上的箭,箭下绽开的血,那是她的骄傲,是她周身的光华,连烈日都被逼得退上三分;
我看见灰白色的风从我的手背上经过,掀起浅碧色的袖,一层一层的皱褶,就仿佛湖上脉脉的水纹。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等到庄主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回答,他说:“是。”一个字落音,如同尘埃落定。
红衣少女长笑一声,转身而去。
他退了半步,只是半步,身后已经没有余地,他就仿佛一枚轻羽,从高高的屋顶落了下来,落在我的面前。
自我离开他以后,头一次这样近地看见他,看见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看到他的眼睛漆黑如同没有月光的晚上,看到他眼睛里的我,那样小那样苍白,仿佛是绢纸糊制的假人儿。
我想要笑一下,但是终于没有笑出来,我只听见自己问他:“庄主,你要杀我?”
他没有回答,但是长剑忽地出鞘,回首一劈,劈断的是谢英州掷过来的琴——这是回答,还是说,这原本就不是需要回答的一个问题?
庄主再上前一步,我再退一步。
已经退无可退,我能感受到剑锋的寒意,从肌肤一直切入到骨髓,只要一刻,下一刻剑锋就会穿破我的肌肤,穿过我的血管,鲜红的血就会如井水喷薄而出,在艳日骄阳下开成绚丽的花。
染在庄主雪白的衣裳上,或者在他心爱的长剑上留一点永拭不去的痕迹——也许这样他会记住我?
我听见自己无声地笑,不知不觉中右手退回袖中,风吹起我的长袖,庄主第二次回首,斩断谢英州的箭。
然后鲜红的血就从他的身上喷了出来,他转头来看我,而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只来得及听他说出最后两个字:“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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